长歌回到屋里时,还有点身在梦中的感觉。
她的二哥确实还活着,并且回来看她和大哥了。
虽然没有留在家里,但是知道他现在很好,将来终究会回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几年来压在心上最沉重的一件事情,总算被解决了,对这个家而言,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困难呢?
只要他们兄妹还活着,那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困境。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膳,送走文玮同安氏,天歌一脸笑容的带着八郎暮歌去了书院,长歌也高高兴兴的去了陆氏房里看陆氏。
陆氏遣了丫鬟们,对长歌笑道:“我昨儿听你大哥说,二郎回来了?”
长歌笑道:“是,二哥还说,等嫂嫂肚里的小侄儿出生后,家来看嫂嫂和侄子呢。”
陆氏叹道:“这可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真是谢天谢地。你大哥这几年明面儿上没说什么,可暗地里不知道叹了多少气淌了多少眼泪,我只装着不知道罢了。我还从来没见他象昨儿晚上回来时笑的那么开怀过。往后呀,咱们一家子都好好的。我不盼着什么富贵荣华,只盼着一家子人,平平安安的,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长歌笑道:“嫂嫂且放心吧。嫂嫂了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姑嫂两个说了会儿话,长歌就回了屋。
给李为庸送了封信,表示了感谢,虽说两人之间原也不需要如此,可是长歌心里的感谢也是真的,她不知道李为庸用了什么办法,让二哥愿意主动回家与她和大哥见面,不过这些她也不需要知道了,过段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不过长歌也心里有些为李为庸和二哥担心。
若是一般的事情,李为庸没有瞒她的道理,可见他们的往来,是机密之事。
而所有的事情,一旦扯上“机密”两字,往往就不那么简单。
不过她也知道,李为庸不与她说,想必也是为了保护她。而事实上,就算她现在知道内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此到了八月底,杨州的喜来登木器行发来了长歌要的那些玻璃货柜,虽有些损坏,但长歌订货的时候,已考虑到运输的损耗,多订了一部分作为备用的,因此并不影响胭脂铺的开业。
双影这里,为着胭脂铺开业,同锦瑟,还有小崔氏派了来帮忙的丫鬟,开始紧张的配制货物。
到了九月初,胭脂铺顺利开业。
因里面有知府李夫人的股,再加上漕帮的帮主夫人李为庸的母亲捧场,开业当天除了货架上的样品,库存的货,几乎被抢购一空。
小崔氏知道消息后,开心的跟什么似的。陆氏因怀孕,并没有参与开业的事情,都是长歌在暗中忙着。而出面的,是小崔氏的人。
忙了一天,小崔氏待铺子关门,便回了小三房在城南的宅子,陆氏这里早按排了晚膳和小崔氏住的客院。
小崔氏高兴道:“可见咱们之前做的都有了效果,今儿的生意真是兴隆的不得了。我也不敢盼着往后日日都同今天一般,这往后呀,哪怕只有今儿生意的十之一二,我做梦都得笑醒了。弟妹兴许不知道,往常咱们送了胭脂水粉的那些个夫人们,今儿个个儿都夸咱们的东西好呢。”
陆氏笑道:“双影是有些本事的,她手里的方子千金难买,别说这铺子开在山阳了,就是在京城,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怕卖不出去。生意好我当然高兴,只是咱们到底在山阳没什么根基,生意太好,难免招了人的眼,大嫂也要当心些才是,我这怀着身子,也帮不了什么忙,全耐大嫂费心了。”
小崔氏道:“你不必操心这些,凡事有我和十一郎呢,至于你说的什么招人眼的话,这却也不必担心,咱们家也是山阳有头脸的人家,等闲别人也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再说,今儿知府李夫人,漕帮的李太太,白家太太,还有金家的老太太,个个儿来捧了场,还有几个武官夫人在,只要咱们不得罪这些个夫人,别人也不能拿咱们的铺子怎样,再说了,咱们铺子里可是有知府夫人的股份的,李知府又是五郎的舅舅,这舅表亲可不作假,外头人但凡知道这个,谁没事,来咱们铺子寻晦气?”
长歌当初把李夫人拉上做这生意,又借着李夫人的关系,给各家官眷们送了好些铺子里卖的东西,可不就是为了今天?倒是漕帮的李太太,长歌不初送她那些东西,并没图什么,却是意外之喜了。有知府夫人同漕帮太太两人的关系,何愁城中那些大商贾的女眷和官夫人们不来卖东西?
要知道,胭脂水粉这样的东西,哪一家里都要用的。只要东西好,女人谁个不爱美?何愁卖不出去?
再则双影和长歌捣饬出来的那些个纯露什么的,不只可以敷脸,还可以口服养生,且敷脸的效果,也是真的好,别人不说,陆氏自己怀孕前用了,就觉得自己的脸水嫩嫩的,象是一下子年轻了好些岁,后来怀了身孕,长歌才不让用了,给她换了别的。因此陆氏虽被孕吐折磨了这么长时间,可因双影调理的好,倒看不出憔悴之色来。
小崔氏便在城中住了几天,直到铺子里的生意慢慢稳定了,用的也人也都上了手,这才带着小意梅回了北辰镇。
胭脂铺的事情,长歌也只开头忙活了一阵子,直开门做生意后,她便丢给了小崔氏,没再管。
倒是锦瑟帮起忙来,她虽年纪不大,却被小崔氏夸了又夸,铺子里的帐,因着锦瑟跟着长歌学了一段时间财务方面的知识,如今都是锦瑟在管了。
双影刚负责配制的事情。铺面里做生意的,都是小崔氏的人。
到了九月中,长歌收到京城曾老夫人的来信。
曾老夫人在信中对长歌想开银行的事情,表示了肯定,不过也指出了资金方面的问题,还有专业人才不足的问题。又说银行的事情,事关重大,不是轻易就能成功的,一旦做成,对整个大宋国的经济形态都有影响,她的想法虽好,可是如果要真正去做,必须做好长远的计划,要想好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不能出一丝庇漏,让她再定个规划过去,她帮着再斟酌。
这意思,便是愿意帮助长歌,而喜来登,也会参与了。
长歌高兴的忙叫了暮歌来:“八哥,你近来把手头上书院的事情都交给大哥,这几日你准备一下,去京城。”
“去京城?”暮歌有些诧异。
长歌道:“对,去京城,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另有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去办么?你带着我的信去京城,见大将军府的曾老夫人,我会请她按排你去喜来登的财务和审记两处学习。八哥,这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你务必要认真学。我再去问问金七,最好他也能同你一道去。等金七那边定下来,你们两个便一道出发。这会儿走,如果快的话,十月底便能进京了,再迟,天气冷了,路上怕不好走。四叔那边,我去帮你说。”
暮歌想到能去大宋国最大的商行喜来登去见识,哪有不高兴的?
“好,我这就与五哥说去。书院那边的事情,我都交还给五哥。”
暮歌自去寻天歌说话,长歌则马上给金七写信,又让双木送去。
金七当即便给长歌回了信,他原出身商贾,能去喜来登见识一番,简直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等金七回家一说,金老太太也极高兴,叮嘱金七道:“小七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如今哪个商家不想同喜来登搭上关系的?你可得好好把握,得拿出本事来学。”
金七笑道:“祖母只管放心,孙儿晓得轻重的。十一郎年纪虽比我们小,我却知道她比孙儿强的多,她自己有头脑,又依着曾家这样的关系,何愁不成事?她又不能象别的少年郎一样,走什么科举的路,如今文家大哥又建了书院,虽是利民的好事儿,可那是烧钱的事,文家再有钱,也备不住这样的花销,十一郎少不得要为文大哥筹谋的,这如何赚钱维持书院的开销,是要紧的事情,十一郎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孙儿我呀,本和十一郎是好友,原该帮她的,且帮她也是帮了我自己。孙儿心里有数呢。”
金老太太点了点头:“正该如此,你的行李,我会让人收拾了,你也看看,要带上哪些人去。”
金七院里一院的莺莺燕燕,都是金太太送来的,金老太太见金七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孩子,便也没太管。
金七听了,道:“孙儿又不是去游玩,丫鬟便不带了,文八郎想必也不会带什么丫鬟,若是孙儿带上,倒叫人笑话,只两个贴身小厮跟着就是。”
金老太太还有些不放心,要知道金七自从被她抱到身边养着,过的可是真正的锦衣玉食的日子,金家别的没有,钱却不缺的,金老太太虽不管家里的事情,可手里的积蓄却不少,何况金家谁也不敢短了她,跟着金老太太,金七手上反比家里的兄弟们都宽敞。他又是个风流温柔的性子,身边丫鬟环绕,处处被照顾的周到,还真是没吃过苦。
金老太太有心派两个稳重的丫鬟跟着,不过金七的话也有道理,老太太也知道他这样的少年郎,正是该吃些苦头,以后才能少走弯路,便也按下心里的担忧,命身边得力的丫鬟,给金七收拾行李去了。
暮歌那边倒是没什么要烦的,吱会了文玮一声,安氏便让喜鹊给暮歌准备了行李,又叫了暮歌回去,交待了几句话,并给了暮歌几十两的碎银,并两个十两的金锭,还有一叠五百贯钱的交子。
“这些钱你且拿着,碎银路上好用,交子到了京城找个交子铺,需用的时候拿去兑了,那两锭金锭,却是给你应急的。至于行李,也让喜鹊给你准备好了,回头你去瞧瞧还差什么,让喜鹊给你补上。喜来登商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要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好生学着。”
看着喜鹊捧来的金银和交子,暮歌鼻子一酸,心里晓得嫡母安氏不喜欢粘乎的人,强按了心头的酸意,笑道:“母亲待儿的好,儿子心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儿惟好生学习,也不枉母亲怜儿的这一片心。行李什么的,十一郎也让丫鬟给儿子收拾了,母亲不必为儿子再费心的。儿子走后,父亲和母亲也当好好保养身体,我已和十郎说了,得闲就回来陪父亲母亲说放,等儿子回来后,再好生孝敬父亲和母亲。”
这孩子看着圆滑,却有个厚道知恩的性子,安氏暗中点头,却笑道:“别以为这些钱是白给你的,若是你将来没出息,我和你父亲可饶不了你。家里的事情,你不必想,只管在外头好生学着。将来也出息些,省得你父亲为你们忧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暮歌恭敬道:“母亲的话,儿子记下了。儿子不敢说将来有多少出息,可总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的。何况这回也是儿子的好机会,儿子如何敢不认真?要不然,岂不是对不起父亲和母亲的期盼,又叫十一郎失望?儿子再不成器,这些道理心里却明白的。”
安氏便也不再多说,又问他身边跟着的小厮可得用,需不需要给他按排两个稳重的小厮跟着。
这原也不过是白问一句,不想暮歌却道:“若非母亲提起,儿子也不敢求的,儿子身边实没个得用的人,还望母亲帮儿子帮到底,给儿子挑两个人。”
倒说的安氏一阵默然。
她原不过白问一句,不想暮歌真从她讨起人来。
这人,却不是好安排的。
如果是她亲儿子,事无巨细,她该安排好,可暮哥不是她生的,真给安排了贴身服侍的人,难免相互猜忌,她不屑去控制非自己亲生的儿子,说白了,她的下半辈子,从没打算过靠别人。
可暮歌自己却提出来要人。她给还是不给?
安氏略一沉吟,笑道:“我瞧着你身边的小子也够机灵的,怎么,人不够使的?”
暮歌诚恳道:“算盘是从小跟我到大的,如母亲所说,人也够机灵,可儿子毕竟从小到大没出过山阳,后头又进了学里读书,算盘再机灵也有限。儿子去京城,身边少不得要两个得用的人帮着打点,儿子原不两眼一抹黑的,若是哪里出了差错,后悔也来不及了,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儿子贪心,总想着少走点弯路,母亲给两个得用的人帮衬着儿子,儿子能省多少力呢,母亲就只当儿子是个懒的,图省心吧。再则,有母亲打发的人提点,儿子凡事办的更体面些儿,也是父亲母亲的脸面不是?”
安氏听了,就知道暮歌是真心求人了,默了默,安氏笑道:“你既有这心,我倒不好不给你两个使唤的人了,罢了,若是你要读书,问我要人,我还真没有,你既是去喜来登的,想要个懂些生意的人做帮手,倒是不难。”
说着话,安氏回头对喜鹊道:“你从铺子里挑两个人,往后就跟着八郎吧。”
喜鹊应下。
暮歌喜道:“谢母亲,母亲待儿子的一片心意,儿子……”
安氏摆了摆手:“我也不求你们什么回报,只别叫你父亲失望就成。”
直到这会儿,文玮方开心道:“得了,一家子人,何必说那么些没用的?小八,你母亲待你的心意你记在心里就成。京城繁华,你别叫那繁华迷了眼,用心学些本事才是正经。既是你母亲帮你把一切都按排好了,你也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了,走时也不必再来我这里,只路上小心些就成。你随喜鹊去看看,你母亲帮你准备的行李吧。”
暮歌这才告辞出去,随着喜鹊去查点行李。
屋里,安氏笑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做父亲的,儿子要远行,你一点担心都没有,瞧着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倒象是恨不得要赶了儿子离眼。”
文玮凑过脸去,笑道:“我自是高兴,娘子一心为这个家,可见心里是有我的。”
安氏:……
老不修的,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安氏白了他一眼,知道这厮如今脸皮厚如城墙,说什么也是没用的,索性不再理他,拿了本书来看。
文玮却是不肯让她消停,继续凑了过去,柔声道:“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娘子窝在家里,岂不可惜?咱们不如去外头走走?”
安氏道:“去哪里走?允泽可在书房里读书呢,他是你文家孙子,你既答应了五郎客着他的学业,回头五郎得闲了一查,允泽和阿先的功课没一点长进,我看你拿什么脸去面对五郎。”
文玮道:“娘子只管自己舒心就是,只要娘子愿意出门走走,咱们带上允泽那小东西就是了。有那小东西在,说不得,还能逗娘子一笑呢。再说了,那小东西,怕恨不得咱们带他出门去耍呢。小孩子,总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大出息?合该走出家门,见见世面才是。”
安氏抬头看了看外面清晨明亮亮的阳光,还有一碧如洗的天空,想着秋天田野的风光,也不由心动:“要不,就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两天?”
文玮一听,立时从榻上跳了起来:“成,咱们就去田庄上,我这就让人收拾去,娘子且先歇一会儿,等收拾好了,用了午膳就出发。”
安氏想了想,道:“既这样,把允泽和阿先也带上吧,”有这两个小家伙跟着,文玮在孙儿辈面前,总还要点脸面,不至于让她烦死,“顺道也打发人去五郎那边,跟侄媳妇说一声,省得她担心,再把孩子们的东西,也收拾了带过来。”
文玮自然连声道好,喜滋滋的跑出去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