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白天威这一打岔，双木倒是不急了。

　　既然四娘还能派人过来相请，又约的是明天，证明哪怕是有事，还没到必须立刻必理的时候。

　　何况，十一郎根本不在。

　　她肯定是要去一趟的，不过总不能空着手上门，真空着手上门，岂不是让郑家人小瞧了四娘？

　　双木便道：“经你这么一提醒，倒是真要从你寄些人手了。四姑奶奶相请，十一郎虽不在，我也得去一趟，却不好空着手上门的，刚好今儿就去采买些东西，到时候你派几个铺子里的伙计，随我一道去郑家，把东西都送上门去。”

　　白天威笑道：“咱们汇通物流别的没有，人却是尽够的。这样吧，我想着你对泗州城到底不熟悉，不如我陪你去买东西？若是现银不够，我这里倒可以先支些，回头找十一郎报账去就成。”

　　双木一想，她虽可以去银行里取银子，却不如直接让白天威拿钱出来省事。便点了头。

　　两人用了饭，便去了街上。

　　绫罗绸缎，各色玩器，珠宝首饰，小孩子的东西，甚至水粉胭脂，竟然买了满满四车，这才满意的收了手。看的白天威直咋舌。

　　“不过去趟郑家，需要买这么多？还不如直接给四姑奶奶几张银票来的实惠呢。”

　　其实这四车东西，也不过花了五百两银子。倒是一个给四娘生的表小姐的金项圈儿，花了三百两银子。

　　双木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给银票四姑奶奶会收？再说你给银票，谁又看得着？做给郑家人看的罢了。”

　　其实要说五百两银子也不少了。平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一二十两银子的事儿。

　　五百两对大富之家虽不算什么，可看在寻常百姓的眼里，这已经是大手笔的一份礼。

　　第二天，双木换了身女装，坐了马车，带着那几车东西，由汇通物流的人驾着车，便去了郑家。

　　四娘因不知道今儿十一郎会不会来，因此并没有跟郑家长辈禀报，十一郎今儿会来作客的事情。

　　不过她倒是让落霞按排了人去前门处打听。

　　等到有婆子偷偷来禀报，说是文家派人来时，落霞忙问：“是哪位舅爷来的？”

　　那婆子道：“并不是哪位舅爷，是位姑娘，听说是十一舅爷的人。”

　　落霞听了，不免失望。

　　难不成是十一郎不愿意过来？应该不会。那就是十一郎忙着，没有时间？

　　不管是什么，她总得要跟四娘禀一声。

　　四娘听了，虽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

　　昨儿落霞回来后，她其实便有些后悔了。不知道十一郎若是真来了，她该如何面对她。

　　现在来的是个姑娘家，估计就是十一郎身边的那几个丫鬟了，很可能就是落霞看到的双木。

　　不过，既是来了，肯定也不会先到她这院里来，定是要先去见一下郑老太太和郑太太的。

　　正如她所料，双木确实是带着礼物，先去见了郑老太太，寒喧了一翻，才提出要去拜见郑老爷和郑太太。郑老太太笑道：“你们姑奶奶的婆婆正病着，不便见客，咱们家也不讲究那么多，想必四娘那儿，也听说家里来人了，估计正心急着呢，姑娘直管先去瞧瞧你们姑奶奶去，回头留在家里午饭。”

　　双木道了谢。

　　郑老太太便让人领着双木，去了四娘那里。

　　等双木出了门，郑老太太叹了口气，吩咐服侍的丫鬟，道：“去请了老爷过来说话。”

　　不时，丫鬟过来回话：“老太太，老爷被县令大人请去说话了，估计中午都不会回来呢。”

　　郑老太太只得作罢。

　　心里起思虑起来，这文家几年来，也没个人上过门，这回突然来了人，且听丫鬟们说，大张旗鼓的拉了四车的东西过来，莫不是听了什么外头的传言，过来给四娘撑腰了？

　　来的虽说是个丫鬟，可这丫鬟也说了，她是文家那出最息的十一郎身边得用的人，是代文十一来看望四姑奶奶的。并没有提年礼的事情。也就是说，她虽然带了这么些东西来，却并非是送年节礼，而是特地来看三孙儿媳妇的。

　　若是四娘到时候在这丫鬟面前说起什么来，只怕又是个事儿呢。

　　还好前两天闹了那一出，那宋姨娘被她关了起来，连着郑太太也吃了挂落，要不然，若是四娘叫起屈来，文家认真计较，他们郑家还真不好说什么。

　　想到这里，郑老太太倒庆幸前几天郑太太的糊涂了。

　　不说郑老太太如何思量，却说双木去了四娘那里，落霞早等在院门口迎着了。

　　因着四娘从前经常出入清宴园，双木虽不爱说话，落霞与她并不熟悉，便多少出算是常打照面的，几年未见，突然间见了，反比从前更亲切。

　　落霞忙迎了上去：“双木妹妹，真没想到你能来。我们奶奶听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这不，已让我在门口等了半天了，恨不得让我去老太太那里抢人呢。”

　　双木也热情的笑道：“十一郎因有事，来不了泗州，便派了我来办事，刚好瞧瞧四姑奶奶。原是前两天就该来的，只是刚好有事情要办理，一时走不开，这不，事情一了，我便来了。”

　　却是一点没提昨儿四娘派了人去汇通物流找十一郎的事情。

　　落霞听了，心中也有了数，原来十一郎没有亲自过来，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泗州城的原因。

　　再一想，更高兴了。

　　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是不可能派人去山阳问十一郎的，双木得了信就能过来，显见的，是因为她知道，十一郎心里是有这个四姐姐的。

　　何况，一向冷面冷情的双木，在郑家人的眼前，竟然能这么热情，连她都没想到的。这更证明了，十一朗对奶奶的尊重，要不然，以双木在十一郎面前的体面，根本不必如此。

　　落霞脸上笑容更盛：“我们奶奶惦记着呢，快随我进去。”

　　双木笑道：“好。我这就随落霞姐姐去给四姑奶奶请安。”

　　等进了门，双木给四娘行了礼：“双木见过四姑奶奶，十一郎派了我来给四姑奶奶请安。顺便也看看表小姐。十一郎说，等她得闲了，一定过来看看外甥女呢。”

　　一边说，一边打量了四娘一眼。

　　心里也不免叹息。

　　不过才不到四年的时间，从前文家那爽利率直的四小姐，如今脸上早没有那明亮艳丽的笑容，虽也笑着，可眼神不再那么明亮，似是含了几份轻愁，虽看到她显是高兴的，可这高兴，却失了从前那份感染人的活力。

　　四娘听了她的话，让她坐了，也笑道：“我也正惦记着她呢。也是落霞说前几天上街，隐约瞧见了你，我想着你是不离十一郎的身边的，以为她也在泗州城，好几年没瞧见她了，心里怪想的，便让落霞去请她家里来玩玩，也好见见她外甥女，不想她竟这么忙，倒叫你跑了这一趟。”

　　落霞便在边上解释道：“倒不是十一郎忙的没空来，十一郎并不在泗州城，双木姑娘也是之前听了十一郎的吩咐，来瞧奶奶的。”

　　落霞这么一解释，四娘原本那点因长歌没来的失望，也没了。

　　说什么十一郎先前就就让双木过来看望的话，她当然也是不信的。双木肯定也是得了昨天她让落霞去请十一郎的话，这才特地过来的。

　　十一郎不在，她还能过来，这就证明，这丫鬟也是知道，十一郎心里是有她这个四姐姐的。

　　四娘不禁眼眶一热。

　　双木自是瞧见了，便岔开话题：“听说表小姐也有七个月大了，咱们可都还没见过呢。十一郎从前提起来，总说，希望外甥女长的能象四姑奶奶，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儿。”

　　四娘就看了落霞一眼：“去，把宝儿抱来，给双木瞧瞧。”

　　落霞得令去了。

　　双木才道：“四姑奶奶，这一向过的可还好？十一郎最是记挂着四姑奶奶的。只是她这几年忙的脚不沾地的，实在也抽不出空来。这回也是特意打发我来看望四姑奶奶的。”

　　人前说十一郎打发她过来看她，不过是句客气话，现在并没有人在眼前，双木又不是个会去客套的人，这话，八成就是真的了。

　　“十一郎打发你来看我？”

　　双木笑着点了点头，却也不多说，等落霞抱了小宝儿过来，饶是双木这冷情冷面的女汉子，见着了也爱不释手的抱在手里不肯放。

　　小丫头显是被养的极好，穿着大红的棉袄，用件狐皮的小斗篷裹着，白白胖胖的小脸儿上，一双宝石一样的眼。额间点了红，一双嫩嫩的小手划来划去的。身上带着奶香儿，看到双木，咧了小嘴儿便咯咯笑出了声，竟是一点也不认生。

　　“哎呀，咱们表小姐，才这一点大就这么漂亮，长得了可还了得？你十一舅舅顶喜欢宝宝的，见着咱们表小姐，还知道得多喜欢呢。定是疼到骨子里去。”

　　双木一边夸，一边把带来的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金锁，上面镶着七彩宝石，样子十分精美，那四车东西，不过花了五百两银子，可这一个金锁，便花了三百两。

　　双木笑道：“这是十一郎给表小姐的见面礼，表小姐可还喜欢？”

　　一边说，一边在宝儿眼前晃着。下面垂着的小铃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

　　小孩子原就喜欢色彩艳丽的东西，又有声响，小宝儿便伸出小手死命去抢。见拿不到手里，还着急的发出噫噫呀呀的声音来。

　　逗的四娘和落霞都笑出了声。

　　四娘道：“她才多大人，这金锁也太贵重了些。”

　　却并没有说不收的话。

　　双木就笑道：“贵重什么？十一郎可是表小姐嫡亲的堂舅舅，她如为可是个大财主，一个金锁算什么。表小姐哦，你十一舅舅说啦，等表小姐出嫁，舅舅给备一份大大的嫁妆呢，表小姐要快快长大啊。”

　　逗了一会儿，落霞就接了宝儿抱着，让双木和四娘好生说话。

　　双木笑着从匣子里又取出了礼单来，对四娘道：“这些是十一郎让送给四姑奶奶的东西。我来时，已经让人送了来。想必一会儿，就有人送到四姑奶奶院里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四娘打开看了，便道：“竟这么多，十一郎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象小时候一样，是个大手大脚的。”

　　又问家里人好。

　　双木当然说的都是些好话，为宽四娘的心，还道：“前些日子十一郎从京里回来，去本家看望长辈们，刚好见着四爷了。四爷如今在田庄上种了好些花草，刚好咱们琳琅阁缺花草原料，正愁着呢，四爷倒给十一郎解决了大问题。十一郎求了四爷，现在已经说好啦，四爷往后专给给琳琅阁供应花草。我还听十一郎透露，说是如果四爷种的花草好，咱们在海州还有万倾的荒地，这几年双城一直在海州那边，那些荒地养了几年如今也不比良田差什么，若是四爷愿意，到时候那些地也都交给四爷打理呢。”

　　双木嘴里的四爷，便是四郎宴歌，四娘嫡亲的哥哥。

　　如今娘家是那么个状况，十一郎却肯提携四哥，四娘听了，真是比听到什么好消息都高兴的。

　　只要十一郎不记恨自家，两房将来总能言和，不，是现在已经言和了。说到底，再怎样，他们两房都是一家人啊。

　　四娘听的不由掉了眼泪。

　　落霞也红了眼，却劝道：“奶奶可真是，这是好消息呢。您掉什么眼泪啊。”

　　四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道：“死丫头，我这是高兴呢。四哥……能踏实做事，十一郎又帮着他，我这里，也能放心了。”

　　双木笑道：“四姑奶奶且把心放的定定的吧，家里都好呢。您一个人在泗州城，才叫人心里惦记呢，若是得闲，四姑奶奶也回娘家看看。您若哪天想回去，也方便的很，只消去汇通物流说一声，自有人按排好船只，送你回山阳的。咱们家自己就做这物流的生意，来回船马的按排，还不是紧着您先用？谁要是敢怠慢您，也不必和十一郎提了，我就能扒了他的皮。”

　　说的四娘又笑：“哎呀，你这丫头，还是当年的样子，竟是一点没变的，不对，比从前还更厉害了。瞧这一瞪眼，看的我都哆嗦。”

　　双木也笑：“嘿，我也就这点厉害的用处了。”

　　说了会儿话，四娘接了落霞怀里的宝儿过来，对落霞道：“你去厨房里看看，双木中午留在家里用饭，让添几个好菜来。”

　　落霞得命去了。

　　双木正色道：“四姑奶奶，您屋里就落霞一个人？”

　　四娘低着头，一边哄宝儿，一边淡淡道：“就我和宝儿两个，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宝儿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奶娘照看着，我这里除了落霞，也还有两个小丫鬟。人多了也闹气，就这几个人，倒是清净呢。”

　　双木心里一叹，当初在娘家时，四娘身边还有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呢，如今竟连在娘家时都不如了。

　　只是有些话，她原就是下人的身份，倒不好说什么。

　　四娘当然也不肯多说的。她请十一郎来，并不是要诉什么苦，不过是要她走这一趟，表个姿态罢了。十一郎没来，她更不可能和一个丫鬟诉什么苦。何况她也不是那会诉苦的人。

　　双木默了默，还是道：“昨儿汇通物流的白天威白二郎去县令大人家里拜访，刚好遇着下人禀报，说是有人状告四姑爷，强纳民妻。”

　　四娘怔了怔，倒是笑了起来：“是有这事，前两天就为这个，家里还闹了一场。”

　　对着家现在的情交，她当然是知道的，因此也没问，只冷哼了一声，道：“四姑奶奶，十一郎说了，四姑奶奶若是觉得郑家的日子没什么意思，别人她不管，可她却是能养得了四姑奶奶和表小姐的。妇人再醮，在咱们大宋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您是文家姑奶奶，离了郑家的人，想求聚的人能排十八里地，放弃一颗歪脖子树，还有整片大森林呢。但看四姑奶奶您自己的。十一郎说，不管四姑奶奶怎么想，她这个做弟弟的，都站在四姑奶奶一边。您是十一郎的姐姐，没人敢看不起您。”

　　说的四娘噗哧笑出了声。什么歪脖子树什么森林的。

　　笑完心里又暖的不行。

　　“那死丫头，整天歪话倒是多。你是爽快人，我也就直说了，让她别为我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郑家老太太待我也还好。真要过不下去了，有她这些话，我便不怕的。”

　　双木笑道：“四姑奶奶有这话就行。十一郎听了，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四娘方问：“县衙里的那个官司，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也是十一郎让人做的？”

　　这倒说的双木一怔，旋即便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四姑奶奶去，您放心，我们做事不会没有分寸的。姓郑的敢不把您当菩萨供着，那咱们就教训他一顿，让他供着。若不是看在四姑奶奶份上，哼。”

　　四娘叹了口气：“哪里是我聪明，只是这些事实在太巧合了些，郑家怎么说也是泗州城有些名望的人家，郑三虽不作调，老爷为人却一向不错的，又没有什么仇家，那钱大一个泼皮无赖，若没有人指使，哪里敢告郑三？他怎样我倒是无所谓，可毕竟也是宝儿的爹，我管他去死，可我的宝儿，却不能有个坐过牢的爹。为他那一片烂瓦，伤了我宝儿这玉器，不值当。”

　　“四姑奶奶想的通透。您就放心吧。我们为的，也不是让他坐牢，只要他老老实实对四姑奶奶好，郑家也没有人敢给你半分脸色，咱们跟他计较什么？事儿也都办的差不多了，您只管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年底事儿多，十一郎那里也离不了人，我这两天就得回山阳了。四姑奶奶若有什么需要我捎回去的，也不必另派人了，事情都交给我就成。”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老太太屋里有丫鬟过来，禀道：“三奶奶，老太太请这位姑娘去说话呢。”

　　四娘不由纳闷道：“才刚不是已经见过老太太了？”

　　双木却心里有了数。让那丫鬟先出了门，才对四娘道：“估计是你们家老爷要见我的。”

　　老爷怎会要见双木一个丫鬟？

　　旋即又明白过来。

　　双木在文家，当然是十一郎身边的丫鬟，可是在外面，谁敢把她当个丫鬟看？她的地位，可比掌事的大管事要体面的多。

　　“那你去吧，老太太那里若是留饭，你别应下，到我这边来。”

　　双木笑道：“我一会儿便回。不是婢子托大，这泗州城里，也只姑奶奶的面子，婢子不敢驳的。”

　　四娘打趣：“哟，你这厉害丫头，照你这么说，我倒成了泗州城里最有脸面的人了。”

　　双木正色道：“四姑奶奶明白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