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学本也在计划之内，不过长歌关于让书院书生代为教授的建议却让文天歌眼前一亮：“让书院的学生代为教授？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书院学生学业原本也不轻松，且他们又无经验，我倒担心别耽误了蒙学里的学童，则不美了。”

　　长歌道：“我倒觉得，年轻学子教授，或比请老先生们，更得学童的喜欢。再则也并非由他们主教，蒙学里也得有先生才是，学院学生，则可择人定期给学童讲课。”

　　文天歌点头：“我再考虑考虑，然则蒙学的事情倒不着急，需得等书院开设后再进行了。”

　　长歌犹豫了半响，方道：“阿兄，学院能不能另设个女学？”

　　这却出乎文天歌的意料之外了。

　　大宋国除了汴京城，还没有正经的女学。

　　文天歌因之前从未考虑过女学的事情，可他本是温和的性子，也未拒绝，只道：“阿芜怎么想到要建女学？”

　　长歌笑道：“其实也是看到林家姐姐，才想到的。大道理我说不上，我就是觉得的，世间女子有才学者并不在少数，只是陷于深闺而无人知罢了。前朝有女帝，且不论她的是非功过，只说女帝一朝，国家的强盛繁华，也是史所少见的。前朝开国的平阳公主，为前朝立国所做的贡献，亦无人可抹杀，她是史上惟一以将军的葬仪安葬，而非以公主的丧仪安葬的女子。就是林姐姐，也是女童子举的第一人。林姐姐才学固然了得，然世间不差林姐姐的女子，阿芜想，也未必没有。她们，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不说大的道理，男主外，女主内，人成长的最初阶段，受父亲的影响小，而受母亲的影响大。不读书则不能明理，一个没有见识的的妇人，又如何教育得好自家子女？倘若世间女子亦有学问，受惠的，则是天下子女，天下子女若都能在幼儿时期便得到好的教养，国家又何愁没有更多的栋梁之才。哥哥试想，将来林姐姐的子女，和乡间无知妇人之子女，所得到的教育，谁的更好？谁又更有可能成为栋梁之才？人的眼光脑襟，是建立在才识的基础之上的，而才识德行，皆非天成，都是后天教养形成的。世间有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其实说起来，是一样的道理。阿芜父母疼爱，有幸被当成男子教养，便一直想，若是天下的小娘子们，都能象阿芜一样幸运就好了。”

　　“我也只是这几天才想到，因此这么一说罢了。不过哥哥若是能考虑考虑，也是我们山阳所有女子的幸事。”

　　文天歌沉吟了片刻，尽管长歌说的确实有道理，但这本不在计划之内，而且实际操作起来，也有许多问题，比如要请什么样的先生，有德才的先生是否愿意来女学里教授，真开设女学，会不会有人来入学，女学的教授内容要怎么定，还有若建女学，是跟着书院一处，还是另设，这些都是问题。

　　文天歌道：“哥哥会认真考虑。阿芜也可以多想想女学的事情，到时候咱们再议。”

　　长歌在提出女学的事情之前，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自家阿兄既没有明确拒绝，这就是有一线希望了。长歌开心道：“嗯，我一定会好好想想，林姐姐在这上头，比我要有用的多，回头我也问问林姐姐。”

　　不时兄妹二人到了家，也来不及去后院里换洗，便径直去了厅里拜见李家舅父。

　　陆氏正陪着李在舅舅说话，兄妹二人联袂而至，见到李大舅舅，兄妹两人行了礼，方才坐下说话。

　　李大舅舅中等身材，很有些发福，近五十的年纪，看着却比二伯父文玠还要年轻些。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脸色红润，显得极有精神，声音亦洪亮的很。

　　“这就是你那作小郎君教养的妹子？看着竟真是个俊美出尘的小阿郎。”

　　李家舅舅指着长歌笑问。

　　长歌忙回道：“正是外甥，阿兄急着来见舅父，也未来得及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失礼之处，舅父勿怪。”

　　“咱们一家子人，讲究那些个做甚？我们家也有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原也是要跟我一道来的，只你大舅母怕她淘气，这才未带来，你若得闲了，也去泗州城咱们家住些天，和你那些表姐妹们一处玩去。”

　　“等日后得闲，一定央了阿兄带我去舅父家看望舅母和姐妹们去。”

　　文天歌也道：“不知道舅父来家里，一早上就出了门，未能远迎，舅父可别怪罪。”

　　李大舅舅道：“哪里怪得你？原是我的不是，该早派了人来说一声的。只我最不耐烦那些穷讲究，上个门还非得先送拜贴，我是你舅父，还不能上自家外甥的门了？倒是劳你媳妇，忙着招待了我半天。”

　　陆氏忙道：“瞧舅父说的，甥媳还怕招待不周呢。大郎和舅父说话，舅父的屋子，甥媳也让人去收拾了，甥媳又怕她们手脚粗，收拾的不好，还得去瞧瞧，看差什么也好补上。厨房里我也让人去准备晚膳了，只也不知舅父的口味，舅父有什么喜欢的，只管吩咐甥媳，家里的厨娘是当初从京城带回来的，手艺极不错。舅父头回来咱们家，甥媳也亲自给舅父准备两个小菜，表表孝心。”

　　李大舅舅挥了挥蒲扇般的手，笑道：“我别的不甚讲究，惟爱个肉食，若有那红烧肘子，或是红烧肉的，你只管给上两道也就是了。”

　　这两样正是陆氏擅长的菜式。

　　陆家祖父陆老侍郎年纪越大，却越爱吃肉，陆氏未嫁时，是跟着祖父母一起生活的，这两道菜可是陆家的祖母蔡老夫人的拿手好菜，陆氏深得祖母亲传，红烧肉和酱肘子几乎是她烧得最好的两道菜。

　　李大舅不拿自己当外人，文家两兄妹也觉得亲切。

　　文天歌听了，笑道：“那舅舅可算是有口福了，和娘别的倒还罢了，因陆老侍郎嗜肉，和娘的红烧肉和酱肘子烧的堪称一绝。大舅舅在咱们这里多待几天，保管叫大舅舅吃个够。”

　　长歌却是笑劝：“大舅舅千万别听哥哥的，您年纪大了，肉食油腻，不利养身，偶尔吃一回过把嘴瘾也就是了，嫂嫂的糖醋鱼和香辣小龙虾烧的也是一绝，舅舅多住些日子，再过些天，小龙虾也就能吃了，到时候让人去庄子上多捕些回来，烧给舅舅吃。”

　　“哎哟，这么个小人儿，倒也会劝人，你大舅母若是听了你这话，必觉着寻着知音了。我每日在家里，什么不能吃的太油腻的话，她整日说上多少回。不过舅舅难得出来松快一回，总得叫我吃的尽兴些。你们可得给我保密，万不能叫你们大舅母知道了，要不日后我再想偷个闲出来，可就不能了。”

　　文家兄妹还有陆氏都被他逗笑。

　　陆氏行了一礼，忍着笑道：“是，大舅舅先歇着，甥媳这就去给您烧您爱吃的菜去，总得叫大舅舅先美美吃一顿才好。”

　　长歌知道哥哥同李大舅舅有话要说，也跟着陆氏行了辞礼：“哥哥陪大舅舅说话，我也和嫂子一道去厨房里，我也有两个拿手菜呢，也做一回，孝敬孝敬大舅舅。”

　　“是个乖孩子，你表妹含娘要是有你一半儿懂事，我和你大舅母可就省了心了。去吧。”李大舅挥了挥手。

　　等长歌和陆氏离了屋，李大舅舅收了脸上的笑，沉声道：“文家当真要把你记在曾夫人的名下？”

　　文天歌苦笑：“若不然，也不敢给大舅舅写信，还劳您亲自走这一趟。继母自有亲子，二郎朝歌又与我亲如一母同胞，他虽失踪几年，可我私心里不信他就真那么去了。外甥总觉着，二郎终有一天会回来的。真到那时，我若记到继母名下，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朝歌？再则，我自出生，便是先母亲的孩子，这也是先父母的意思，我做儿子的，岂能违背父母遗愿？非是儿子不孝顺继母，若记名之事，族里真是为了继母考虑，我做儿子的也不能说什么，可事情并非如此。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大舅舅并非外人，我也不瞒您了，这些都是继母留下的嫁妆遗产惹的事。族里只当二郎不在了，十一郎又是女孩，如今继母的嫁妆产业，十一郎做主，交给了曾家的喜来登商行在打理。我和十一郎并不沾手的。族里怕也是担心曾家会以继母无子存世的理由收回嫁妆。若是我过记在继母名下，就有了财产的继承权，我的财产，自然也就是文家的财产，他们……不是外甥不重家族，实在是，我若真被记在继母名下，曾家人其实并没有收回嫁妆的意思，自然也不会不同意我记名的事情，可将来传出去，外甥少不了一个谋夺继母嫁妆的名声，外甥还要在世间立足，实在当不起这样的名声。外甥总不能和家族翻脸，只好求到大舅舅面前，还望大舅舅垂怜，帮外甥一把。”

　　李大舅是个直脾气，虽说原也劝着了原因，可听文天歌亲口说出，还是气的一眦目：“都说文家是诗礼之家，不想内里竟也有这些不堪，大郎且放心，舅舅定会给你做主。我李家虽不敢说是名门，却是也是泗州城的望族，我李家女儿的儿子，我李刚复的外甥，竟要被人逼迫至此，我岂能忍？难不成我们李家，是好欺负的？这事儿，大舅舅定给你做主。”

　　文天歌起身长辑，郑重谢过李大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