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嗔了天歌一眼：“瞎激动什么？我是说，阿芜有了心仪的小郎君了，咱们之前不是还愁着那丫头嫁不出去么？这下你高兴了吧？”

　　天歌道：“我家妹妹会嫁不出去？”

　　“行了行了，咱们阿芜比公主都不错，怎会嫁不出去？”

　　天歌听得这话，方满意点头，又道：“现在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阿芜有心仪的小郎君了？哪里的人？叫什么，人品怎样？相貌如何？家里是做什么的？”

　　陆氏噗嗤一笑：“竟和我问的一模一样的话。阿芜不肯说呢，不过我瞧着，她说有心上人这话，倒不假，你什么时候见我们阿芜脸红过？这丫头说起心上人来，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只不肯说那小郎君的情况，道是现在还不适合说，等到秋时，就告诉咱们。”

　　天歌一听就急了，迅速从床上起了身，抓了衣裳来就往身上套：“不行，这可是大事，我得去问问她去。她一个小娘子家的，回头叫人骗了，我哭都来不及呢。”

　　却被陆氏一把抓住：“你呀，真是关心则乱。也不想想，咱们阿芜可是那会叫人家骗了的小娘子？她现在既不愿意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你这么一去逼问，阿芜又是个倔强的脾气，她不愿意说的，你问了就肯说了？回头再闹起来，我看你怎么收场。快回来，咱们再商议一下。你对阿芜也有点信心。咱们阿芜，不是那不知事的。”

　　天歌虽心里着急，也晓得陆氏说的话有道理。只得回了床，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她若出事，我将来如何跟爹娘还有二郎交待？”

　　陆氏道：“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说阿芜在外头跑，说不定能遇上什么好儿郎，有了心仪的小郎君的，也是你，这回儿真叫你说着了，你又急的跟什么似的。要我说，这不是坏事儿。咱们阿芜可是那没有脑子的人？她能看上的，定然错不了。这会儿不说，我想着，可能只是不方便。退一步说，就算那小郎君不靠谱，咱们阿芜也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万一那小郎君真负了阿芜，不是还有我们这做哥哥嫂嫂的么？总归不会叫咱们阿芜吃一点亏的。那小郎君若是敢对不起咱们阿芜，咱们拼了命，也给阿芜找回公道来。”

　　这话，天歌总算听了进去，点头道：“哼，若是那小子真敢对不起咱们阿芜，我去收拾他。”

　　陆氏笑道：“有你这话，咱们还怕什么？你明儿见了阿芜，可不许乱说话。有些话，你是大男人，不便说，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我慢慢跟阿芜说。”

　　天歌这才叹道：“咱们这个家，要是少了你，可怎么办。”

　　陆氏道：“你才知道？那也对我好些儿。”

　　天歌俯下身，亲了陆氏一口，笑道：“我对你不好？”

　　且不说夫妻两个如何亲热，长歌这里却是担心，嫂嫂知道了她有心上人，也就意味着，大哥肯定也会知道了，正愁着明天怎么见大哥呢。

　　结果第二天一早，一家人一道用早膳，天歌虽表现的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么也没问，长歌这才松了口气。

　　用了早膳，长歌便打算出门，却被锦瑟叫住了：“十一哥，四哥的田庄里，玫瑰花已经收了两批了，如今正要交货，为了不麻烦，我想亲自去四哥的田庄上验货，你要不要去？”

　　海州那边今春便开始种花草了，只是双城忙于珍珠厂的事情，春天是植珠的重要时节，腾不出手来，禇成忙着珍珠的销售，田庄上的事情，就分不开身，长歌正愁着海州的农场没有人管呢，她原就想着，如果四郎真能管好农事，总归是自家兄弟，让他去管，也没什么。且虽说有上一辈的恩怨在，可观四郎行事，却是个明理稳当的人。

　　听了锦瑟的邀请，长歌道：“怎么不去？去。”

　　除了能看看四郎把花草种的到底如何，还能在外头躲两天再回来。

　　有个几天的时间缓冲，也好让哥嫂忘了她一时情急，丢出去的那个炸弹。

　　还好大哥忍住没问，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李为庸的事情。

　　锦瑟见她答应，欢呼起来：“那可太好了，这都多久没和十一哥一起出去游玩过了。”

　　长歌笑道：“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呢，不过是去趟四哥的田庄，且也是去干正经事情的，倒把你欢喜成这样。得，等哪天琳琅阁的事情不忙了，我带你出去玩，也不去远的，就去金陵，如何？”

　　“十一哥，这话我可记住了，就秋天的时候，怎样？”

　　长歌笑着道好。

　　又叹道：“可惜女学里也离不得人，要不然，把幼玉姐也请了一道去玩才好。”

　　锦瑟也只好叹气。

　　说起来，林幼玉如今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她比长歌还大了三岁。林家倒是想给她找个婆家的，可一般人家，林家也看不上，家世好的，男方的人又配不上她，因此一直耽误到现在。如今林家父母，提起来林幼玉的亲事就发愁。倒是林幼玉自己，混不在意。和嫁人比起来，她显然更喜欢当个女学先生。

　　姐妹两个说定了要去四郎的田庄，长歌倒是想起来，对锦瑟道：“上回接四姐姐家来，她家太婆婆生病，不是没回来么？要不我回头和嫂嫂说一声，今儿再派人去接？到时候把四姐姐也接到四哥的田庄上，咱们既是要玩，索性多玩两天，想必四哥也不会嫌咱们烦的，也让四姐姐彻底松快两日。在家里还得应酬人呢，去了田庄上，万事不必管的。这会儿正是百花竟放的季节，乡下的景色也够看的。”

　　锦瑟当然叫好。

　　两人便去了陆氏那里，说是要去四郎的田庄上。

　　陆氏倒是知道四郎的田庄上给琳琅阁供应花草的事情，自是同意了，又着人给她们收拾行李。长歌又说起去接四娘回娘家的事情。

　　陆氏道：“你们这两个丫头，倒是惦记着四姑奶奶，成，我让永青叔去接。”

　　永青叔如今可是家里的大管家，让他去接，也显得对四娘的重视。

　　长歌笑着道好：“我让双木跟着永青叔去。路上也安全些。”

　　一个是山阳文家的大管家，一个又是她最信任的贴身护卫。

　　有这两人出面，郑家若没什么特殊的情况，也绝不会不放人。

　　陆氏笑道：“成，我这就让人给四姑奶奶和外甥女儿收拾院子去，阿瑟院子前头的那个跨院刚好空着，还有阿芜你院子西边的院里也空着，最近四叔四婶也不过来住，你们觉得，让四娘住哪个院子里好？”

　　长歌院子西边的那个跨院，一直是四叔四婶过来的时候住的，这会儿他们老夫妻两个忙着在书院里教书，也不会来家里住，长歌就道：“住四叔四婶的院里吧，那边收拾的整齐。略整理一下就能住人，且也方便，西边四姐姐住，中间是我的院子，东边是阿瑟的，咱们姐妹回头一处说话，都方便。”

　　姐妹两人去了四郎的田庄，陆氏为了迎接四娘的到来，着人收拾院子，连给外甥女小宝儿，也购买了不少的玩具回来。阿棠一听说家里要来小妹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玩意儿，都贡献出来不少。

　　家里也只大伯父家的意梅堂姐常来玩，可小意梅毕竟比她大了几岁，如今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妹妹来家里，她可不是要高兴？

　　泗州城离山阳不过百十里的路，又是走的水路，到了晚上，去接四娘的永青叔和双木便进了泗州城，两人找了个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去了郑家，见过郑家老太太和郑老爷，说是自家娘子派了来，接四姑奶奶回娘家住些日子的。如今春耕已过，家里也没什么事情，何况郑家虽有农田，却更以铺子里的生意为主，总归也劳动不上四娘，这又是第二回来接，便点头同意了。

　　四娘几年没有回家，当然也想回娘家看看的，欢欢喜喜的收拾了东西，第二天，便随着永青叔和双木回了山阳。

　　对于未见到四姑爷，且郑家人和四娘都没有提起这么个人，永青叔还犯嘀咕，双木却是知道内情的，连问也没问一声。

　　等长歌和锦瑟在田庄上见到双木，长歌道：“四姐姐接回来了？”

　　双木笑道：“接回来了，只是四姑奶奶担心二太太，永青叔先送她回了北辰镇。四姑奶奶说，过两天再回山阳城。”

　　四嫂左氏一听，便道：“四姑奶奶来了，可我和四郎都在田庄上，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先回去？”

　　四郎道：“你走了，十一郎和阿瑟谁照顾？这样，我派人回去，接四妹过来也住两天。”

　　要不整天让四娘对着自家老娘那张苦脸，估计心里也不舒坦。想爹娘是一回事，真见着了，她一个回娘家的出嫁女，也不能让她每天都听亲娘念叨娘家各样的不如意之事。本来回娘家就是为了松快的，何苦让她心里再不舒服？那还不如不接她回来呢。

　　左氏犹豫：“这，不大好吧？我怕婆婆又骂。”

　　四郎劝道：“娘如今……哪天不骂两回人？算了，让她骂几声也不打紧，你放心，还有我呢。”

　　便派了人去镇上接四娘过来。

　　李氏听说四郎接人来接四娘去左氏陪嫁的庄子上，果然气骂：“总共就这一个妹子，几年才回来这么一趟，平日里不见他们关心也就罢了，这回人都家里来了，竟然也不晓得回来看看妹妹。还要接到那鸟不拉屎的田庄上去。你妹妹是回来享福的，不是给你们去田庄上做事的。”

　　回来一天，光听着亲娘骂人了，四娘也极无奈，真不知道娘怎么就变成这样的。从前那个收拾的体面又精神的娘，如今华发早白，一脸的刻薄，四娘心里是又酸又难过，又觉得有点厌烦。

　　说起来，她在婆家几年，李氏也不曾打发人去问过她过的好不好。回来又一直听她抱怨各样不如意，却是问也不问一声她在郑家过的如何，四娘心里不免对这个亲娘也淡了几分。

　　三郎媳妇周氏听了婆婆李氏骂四郎和左氏，在一边劝道：“娘，听说四弟妹的农庄，现在收成不错呢，说是那边景色也好，四弟在田庄上忙着，回不来也是有的，到底那田庄收益好，丢了也可惜，能想着接妹妹过去，也算是有心了。”

　　这是劝人，还是架火？

　　四娘以前同周氏关系就不好，这会儿一听周氏这话，心里不禁撇嘴。

　　至少四哥还记挂着她这个妹妹，春天里还特地跑了一趟泗州城去接她，虽没接成，可四娘却记这个情，反观三哥，还是家里的长兄呢，也没见这长兄长嫂，把她放在心上。

　　家里一个整天骂人的娘，一个含酸捻醋的嫂子，四娘再想家，这会儿也待不下去了。便对李氏道：“娘，总归又没分家，四哥四嫂就是忙，也是为这个家里忙不是？他们抽不出时间回来，也是在忙正事，刚好我也好久没见过四哥四嫂还有小侄子小侄女了，我去田庄上瞧瞧哥嫂和侄儿侄女去。”

　　一句话，说的周氏心里冒火，便皮笑肉不笑道：“那边可是你四嫂的陪嫁庄子，就算再好，和咱们家又有什么关系？也没听说你四嫂，要把陪嫁庄子的出息给家里用的。四妹倒是体贴四弟和四弟妹。”

　　四娘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何况最近在郑家过的也是自在的很，没道理在婆家都不受气了，回娘家还看嫂子的脸色，且也从来没指望过这长兄长嫂两人给自己撑脸，四娘便也笑道：“这么说，嫂子是把陪嫁的钱，用到家里了？我倒不知道，原来爹娘是被嫂子养着呢，两个哥哥也太不争气了。”

　　周氏还没反驳，李氏便发了火：“我就是再穷，还没到靠媳妇养活的份上。周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氏如今再不济，也当了几十年的家了，周氏不敢和李氏顶嘴，只得闷了声。

　　四娘也不看她，只道：“娘，我去看看四哥四嫂去。”

　　李氏到底心疼女儿，又要在儿媳面前给女儿做脸，虽心里不情愿，到底应了下来：“叫两个稳当的下人送你和宝儿过去。你也真是，家里住着消消停停的不好？非要往乡下去。”

　　四娘只是笑笑。

　　周氏只得叫了人，送了四娘和宝儿往左氏的庄子上去了。

　　等到四娘到了田庄，看了大片的花田，心情不由舒畅。

　　也难怪四哥和四嫂要接她过来的，有这么大片的花田看着，哪怕条件再不好，心情也是好的。

　　马车上，连才一岁多的小宝儿都兴奋直来，扒着车窗，看到田里的花海，噫噫呀呀的叫着。

　　四娘笑着把宝儿抱在怀里，哄道：“等会儿见了四舅舅和四舅母，让舅舅舅母给咱们小宝儿花戴，好不好？把咱们宝儿打扮成天下最漂亮的小娘子，好不好？”

　　这回四娘回娘家，把贴身的在丫鬟落霞留在家里看院子，带来的，是年前同吴妈妈一道来文家送年礼的红儿，如今她已经在四娘的院里服侍了。

　　红儿在一边打趣：“咱们宝儿就是不戴花儿，也是天下最漂亮的小娘子，宝儿，你说奴婢说的对不对？”

　　宝儿欢快的拍着手哈哈笑。

　　小丫头长这么大，整天待在院子里，还没见过么多么的花儿呢。

　　总算到了庄院，四娘还没下马车，就见四郎和左氏，还有十一郎，锦瑟，都站在那里迎她。

　　四娘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哪怕在郑家再受委屈的时候，四娘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这会儿，却是如何都忍不住。

　　四郎上前扶了四娘下车，双一把抱过宝儿，笑道：“这就是咱们外甥女宝儿，娘子，快过来瞧，多漂亮的小丫头呀。和咱们四妹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左氏上前同四娘见了礼，双把宝儿一通夸。

　　十一郎看四娘在那里抹眼泪，逗道：“哟，四姐，你这是看我没从前英俊，心疼哭了？我自己都没哭呢。”

　　四娘一把掌掴在她的背上：“你丑死了我才高兴，我哭什么？死丫头。”

　　长歌便把四娘抱在怀里，哄道：“四姐姐快别哭了，咱们兄妹们聚一处，该高兴才是。你是不知道，四哥听说你来了，把我屋里的东西都给搬了出去，说是要给你用呢，要哭也该我哭才是。我都没哭呢。打小就只有我抢别人东西的，哪有被人抢过的？四哥也太偏心。”

　　说的四娘哭笑不得。

　　倒是下了马车便瞪着双圆圆的小可眼好奇的四处打量的宝儿，见四娘哭，又见四娘打长歌，且长歌又把四娘抱到怀里，只当四娘和长歌打架呢。刚好四郎抱着她走到长歌和四娘的边上，小丫头就伸出手来，打了长歌两下，道：“坏人，坏人。娘不哭。”

　　这小丫头也才会喊人，一下子冒出句话来，把四娘都吓了一跳，呆了一下，方惊喜起来：“宝儿，宝儿会说话了？”

　　小丫头扭过脸去，瞪着长歌，却不理她娘。

　　长歌便从四郎的怀里夺过宝儿来，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傻宝儿，你娘和十一姨可不是打架，你娘这是羞羞，跟十一姨我撒娇呢。”

　　四娘这会儿总算不掉眼泪了，笑着又打了长歌两下：“死丫头，我跟你撒什么娇。”

　　见亲娘笑了，宝儿总算明白，原来娘和这个十一姨，不是打架呢。便也咧了才长了四颗牙的小嘴乐呵呵傻笑。

　　长歌故作生气，又假哭道：“宝儿，你娘两都欺负十一姨呀，呜呜，十一姨没人疼。”

　　宝儿一见，傻了眼，想了半天，伸出小手抱着长歌的脸，就叭一下亲了一口。

　　长歌就觉得，自己的心，都柔化了。这可人疼的小东西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