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悲,有何委屈同朕细细诉说……”。
一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这样和一个女人说话,止戈没想到,赵玉没想到,当然,卫子夫也没想到。
赵玉净顾着悲伤去了,哪里还说的上话来,要活着还是要靠自己啊,止戈捡起琉璃盏说道:“陛下,小……奴婢从来没见过卫将军,更别谈,吃了熊心豹子胆拿卫将军的东西了,陛下如此英明,我说的是真是假一眼便知,倘若陛下觉得我撒谎,那便就将卫将军陵墓打开,若那杯子不见了,我愿意以死谢罪,但若是那杯子尚在,那就请陛下还我清白,将那些不明是非的人……陛下明鉴!”
止戈本想说叫处罚他们,一想现在是生是死还不好说,赶紧将那话收了回去,反正琉璃盏在她手上,至少踏实了一些。
琉璃盏说道:“伴君如伴虎啊,这刘彻可是个宁愿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的主儿啊,你这话说的太冲了!”
止戈咬牙切齿,有本事你上啊!
赵玉本是靠在刘彻身上,刘彻听到止戈说的话,将她轻轻推开,走到止戈面前,虎眸稍稍放大,面带笑容,故作惊讶说道:“哦?你凭什么认定朕会为了一个小小侍婢,去打搅烈侯!”。
“陛下不是求道之人吗?求道的人怎么会滥杀无辜?”。止戈瞪大了眼睛,笑的异常谄媚。
刘彻始终挺直着身板,用俯视一切的态度和所有人对话,除了对待卫子夫温和平等些,其余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汉武帝暴戾有野心,在七岁被立为太子,十六岁登记后,斗倒了窦氏一族,击退匈奴,吞并朝鲜,打开国门出使西域,开拓大汉版图,提倡儒术,容纳异类,敢于自我批评,用人用贤,是明君,可穷奢极侈,迷恋长生不老,加重赋役,引起暴乱,行事偏激,这些普通人性的弱点他都有,亦是凡人。
他的功过也是难以评定的一位皇帝,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单看他的一生,聪明睿智,文采斐然,坚定刚强,他不是一个超凡绝世的圣者,反而是一个有血肉的平凡的人,一个让无数女人感伤迷恋的男人,一个让无数人崇拜敬仰的男人,他的魅力在于他自身散发出来的沉稳和机敏,和天生主宰的气度,赵玉动心也是因为如此。
所以当这样一个人看着你的时候,即便隔着距离,你都能感觉到他强势笼罩你的上空,让你喘不上气来。
止戈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在说完滥杀无辜这几个字的时候,她明显看到刘彻的面部肌肉抽动了片刻,赵玉这时候再不说话,止戈只怕在劫难逃。
事态紧张,赵玉没让止戈失望,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求情道:“陛下,止戈一直和妾身在一起,她哪里有时间去都城偷这个杯子,我们一直生活在那小小山庄里,未曾出来过,要是烈侯卫将军的陵室被动过,怎么会有人没发现了,就是给一千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刘彻起身坐到皇后的位置上,只是注视着殿内一切,就那么看着,不说话,响久,看着卫子夫:“朕向来不理会后宫琐事,皇后,你觉得朕应如何处置?”。
卫子夫被呼叫了,这刘彻也是聪明,烫手山芋就这么甩了出去,这时卫子夫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欠着身子答道:“妾身愚昧,一时之间慌了心智,不知如何是好,但凭陛下做主。”
刘彻点点头,又把这山芋接了回去,其余姬妾都不敢再说话,唯恐招惹事端,皇帝摆明是要放过赵夫人了,还能处置她带进宫的侍女不成?
“朕看,这小小婢女也没有这等胆量,所言不假,此事就如此了了吧……尚有一事,皇姐最近甚是烦心,就不必告知皇姐这件事了,朕派人送些补身子的物品过去,尔等亦多顾她!”
“诺!”。
一台戏终于演完,众人散场,止戈到底拿没拿琉璃盏已经不重要,皇帝既然不在追究,那这东西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刘彻叫赵玉和止戈起身,准备离开椒房殿,他带着赵玉走了几步,回头说道:“赵夫人身子骨弱,朕看,以后请安这些规矩就免了吧,也懒得打扰皇后清净了。”
“妾身无碍,只是妹妹要多照顾好自己才是!”。
“皇后果然体谅朕,如此,朕就和赵夫人走了”。
止戈看见卫子夫听到体谅二字,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看来,这皇后也不那么尽如人意啊,众人跪拜送安皇帝,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赵玉闲时和止戈说道,渴望有一个孩子陪伴自己,止戈知道赵玉天生胆小,却在那天还愿意帮她圆谎,太难得了,刘彻现在心里对赵玉喜欢的紧,当然处处维护她,可赵玉若是知道,自己为刘彻剩下一个非常聪明伶俐的孩子时,就是自己的死期,她还会这样满怀期待的说出那句话吗?
止戈在这个朝代待了四个月,从遇到止戈,到止戈入宫,再到止戈怀孕,算算日子,没有什么大变动,止戈便要走了……
从止戈得到琉璃盏那一刻,止戈就注定会成为漫长历史中的过客,有时她存在七日,有时是七十日,一旦到了命数已成定局的时候,止戈便要离开。
赵玉有孕,刘彻高兴的不得了,毕竟自己不仅多添了一个孩子,还向天下人证明了他依然健硕如初,宝刀未老,他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折腾!
刘彻妃子众多,儿子却没几个,跟后来的乾隆雍正比起来,还真不算什么,他一共只有六个儿子,大儿子是皇后生的,二儿子去年才死了,三儿子四儿子品行不端正他又不喜欢,至于李夫人的孩子,刘彻喜欢倒是喜欢,但这儿子不听话,甚至还觊觎着太子的位置,总想着取代他,所以这次赵玉怀孕,他格外高兴。
赵玉被提封为婕妤,加上有孕在身,平日里那些唯恐避之不及的,纷纷提着礼物来拜访,把赵玉给累的病了,那太医把脉时说:“孕妇此时最虚弱了,更何况婕妤身子骨虚,禁不起折腾,胎盘不稳,稍有不慎,就会滑胎……”。
随后刘彻下了一道旨,说没有他的命令,不准他们再来看望赵婕妤,要赵玉一定要照顾要自己,甚至早朝也不上了,可所谓万千宠爱与一身。
越发如此,赵玉越发忧愁,刘彻议事未归,赵玉屏退了内侍,拉着止戈说了自己的担忧:“止戈,我父亲只是一个内侍,要是我生下腹中胎儿,陛下……晚年,我儿可如何是好?”
你自己都管不着了,还管你的儿子!止戈没法说出这句话,本想张口告别,也没能说出来。
琉璃盏又开始阴阳怪气:“自己入了宫,过了好日子,还不满足吗?怎么,还想叫自己的儿子立马做皇帝啊!”
止戈把手伸进去食指伸出弹了一下他,叫他别说话,琉璃盏对这种妃啊妾啊特别排斥,好歹嫌弃卫子夫的时候,也只是怼一两句,对着赵玉,总是没来由的阴阳怪气……
“姐姐,陛下现在宠爱你,重视你,对你未出生的孩子也是十分欢喜,你不要多想了……”。
赵玉握着止戈的手:“止戈,我总是心慌”。
止戈拿手覆上止戈的手:“我看你就是没休息好,总是胡思乱想”。
她左瞧瞧右瞧瞧,见没人,从匣子中拿出了一串珠子,双目赤红的说道:“这佛珠是皇后叫人送过来的,说是开过光的,能保胎,叫我带在身上,止戈……我见红了!”。
“什么!”。止戈大惊,随后说道:“陛下不是不准你用任何人的食物和物件吗?”
“这正是陛下给我的!”赵玉将那珠子紧紧握在手中,一个没忍住,眼泪便掉了出来。
止戈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这怎么可能?”
赵玉一把拉住情绪激动止戈,赶紧往门外左瞧瞧右瞧瞧,把止戈拉坐下后,也不讲虚的了:“陛下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有人会做!陛下给我时,说这佛祖是皇后亲自去禅窟寺求来的……这珠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穿这珠子的线!止戈,我该怎么办?孩子没了!”
不行,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刘弗陵是下一任皇帝啊,他怎么能死了呢?止戈是想不通,难道漏了什么环节?按时间算,刘彻活不了多少年了,就他这身子骨,还能再要一个孩子吗?
赵玉又开始哭哭啼啼,琉璃盏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以命换命呗!”
“什么意思?”
“恩?”赵玉抬起红肿的眼,止戈强压住快要爆炸的心理说道:“我没跟你说话。”
琉璃盏赶紧说道:“还记得她的五彩石不?用五彩石做引子,刘彻的血作辅,喝下,可让死胎重生,不过……此事折寿,毕竟有违伦常……!”
至此,赵玉活不过八年,而刘弗陵二十一岁便会一同归去……
止戈沉默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却不是一个好办法,止戈问道:“没别的法子了?”
“没有。”
止戈再三告诫赵玉,叫她自己想清楚,可赵玉悲伤过度,坚持要救活自己的孩子,皇帝不会是任何人的依靠,而在这后宫,要是没了依靠就是死路一条,止戈没法阻拦,也许这就是赵玉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