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好几天,平安让谢乐迪批的唾沫飞溅。
反正平安哪都不对,站也错坐也错,平安表面上依旧逆来顺受,心说老子这是日了马蜂还是坐了蛇了!在肚子里将谢乐迪骂的狗血淋头。
办公室里其他的人看在眼里,也都表现的有些惺惺相惜。郝志义给平安宽心,说谢副主任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要说,他也是为了你好,只是语气有些重了,你也不是没做事,不过自古就有多做多错一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媳妇熬成婆婆就好了,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平安趁机对郝志义感激涕零。
谢乐迪的确这一段心情不好。
临近年底,县里将会议室给装修了一下。原本这个会议室主要作用是开政务会的,是两间开的房子,周围一圈摆放了沙发,沙发前面是茶几,中间的位置放了一些花卉,后来傅莹花到市里开会,见市里的会议室刚刚装修,是屋子中间一个长圆的会议桌,大家团团坐,很有仪式感,也很亲切,感觉非常不错,于是回来后要办公室学习市里的先进经验,与时俱进一下,紧跟上级步伐,将会议室给精改。
傅莹花到了留县后还是很低调的,为人不错,和王经伦工作配合的也不错,她这么一发话,办公室就照办,唐高增将任务交给了谢乐迪,谢乐迪于是找了两个本地的木匠拉了材料,乒乒乓乓的就开始了。
这两个木匠是做板柜的能工巧匠,还会做棺材,在县里久负盛名。
因为年底,各种事情会议汇报就多,傅莹花是新来的,唐高增跟着傅莹花上上下下的四处跑,会议室的事情彻底的交给了谢乐迪,而谢乐迪事情也多,各种文件材料上报下查的,也不亦乐乎,再说一个大桌子,谢乐迪没必要花多大的精力总是盯着看。
等日以继夜的将这个会议室的长圆会议桌做好了也漆好了,傅莹花往会议室一坐,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长桌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傅莹花没架子,平时也不端架子,见人总是很和蔼的,开会时除了确实有事来晚的,一般能到就早到,没有让其他人等自己的习惯,这样,傅莹花坐下之后正在想哪不对劲,后面的几位领导来了后都站着,就是不落座。
傅莹花问大家这是怎么了,咱们不兴罚站的,其余几位领导就说了,县长你看看这桌子是不是有问题。
傅莹花也站了起来,大家不开会,都开始研究这个圆桌子,于是都觉得这大圆桌有些一头宽一头窄,不对称,而且油漆的颜色也有些暗,黑乎乎的,说起来是庄重,但是结合了这个桌子的式样,摆放在屋子正中间,让人觉得心里瘆得慌。
傅莹花这下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桌子怎么看怎么像棺材。
傅莹花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唐高增急忙的叫谢乐迪,谢乐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之后被几位领导好一顿冷嘲热讽。
这个会议室当然暂时是没法使用了,会议改地方开,谢乐迪站在那里愣了好大一会,转过身将那两个本县驰名的木匠也给臭骂了一通。
可是这个棺材一样的桌子怎么办呢?总不能烧了或者丢了,这是县里的财产,最后,还是武装部的人发话,说我们打仗还抬着棺材板上阵呢,往棺材里一填土,还挡子弹,这东西辟邪。
于是,这个圆桌就送到了武装部那边,总算是有了着落。
谢乐迪出了纰漏,唐高增这次亲自监督,重新的打造了一个圆桌,这下再没有出问题,颜色还漆成了米黄色,傅莹花看了比较喜欢,这事就算揭过。
傅莹花喜欢唐高增的工作结果,谢乐迪心里就很有些失落。
谢乐迪的失落是有原因的。原因是傅莹花年轻,是上面来的。按照本县以往的惯例,县长是要接shu记的班的——当然高国强那个是例外——王经伦之后那就是傅莹花了,可是桌子这件事给傅莹花留了一个很不好的印象,今后个人发展问题那就……这真是堵心。
这件事没隔几天,因为年底,迎来送往的事情就多,这个在所难免,但是上面最近要抓政府廉政建设,严格限定春节前后相互宴请大吃大喝。
政令即下达,就要遵守执行,刚开始还好,大家慑于形势,基本都能按要求去做。可是时间一长,就有些暗度陈仓。
起初,有人小范围的勾肩搭背一下,找地方小聚小会,叙叙旧谈谈心,过了一段,觉得风声不紧了,就有些大明大白。
这天晚上,谢乐迪和几个乡、局的领导聚在一起,没想到又碰到了一拨熟人,这样就凑了起来,气氛上来,都喝得有点多。
按说结账的问题根本不存在,哪个人签都是签,可谢乐迪前几天出了棺材桌子的事,大家今晚能在一起的都是关系好的,都在安慰他,谢乐迪心里感触,一热乎,于是就签单了。
坏就坏在这签单上。谢乐迪签完字去了洗手间,省市纪委联合检查公款吃喝的巡视组不知怎么就到了这家饭店。
吃饭的大家伙都是熟人熟客,饭店的人一个机灵,吃饭的得了消息都走的没影了,谢乐迪却没来得及撤退,他从洗手间出来,就和巡视组的人来了一个面碰面。
巡视组的人也不问谢乐迪,兵分四路,往酒店的包间里看。刚刚包间还没打扫,菜碟子酒瓶酒杯还放着没收拾,监察人员将这些一登记,再看看账单,谢乐迪就跃然纸上。
巡视人员并没有亲手将谢乐迪给抓住,谢乐迪的解释是自己和家人聚会,这个理由自然能蒙混过去,只不过这晚的餐费就得谢乐迪掏自己的腰包了。
就这谢乐迪已经万呼侥幸,身上出了好几身冷汗,于是,到了单位,将怨气习惯的对着平安加倍的发作。
虽然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平安已经在县府办混了这么久,可认识平安的人都觉得这样下去,平安迟早会被谢乐迪给逼疯了的。
但大家也都是看看,心里想想,还有些庆幸自己不是平安,当然也多亏有平安在前面杵着,吸引了、挡了一些谢副主任的火力,否则没了平安这个明显的打击目标谢乐迪副主任还不要对着其他人开启攻势?那么倒霉的那个兴许就轮到了自己。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有个电话打了过来。
顾建民只要在办公室里,对于接电话是跑得最快的,这样能让打电话的人感觉县府办似乎就是顾建民一个人常年在坚守岗位。
这个电话是找平安的,顾建民将话筒放下出去了,平安接了电话,刚“您好”了一声,那边问:“你帮我合计合计,我是进人大好呢?还是进政xie好?”
话筒里是李国忠的声音,平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国忠又重复了一遍,平安说你说清楚点。
李国忠果真的开始往“清楚”里说,叽里咕噜的的说了将近十分钟还没停止的意思,平安打断他说自己还上班,有事咱回头再谈。
没想到晚上八点左右,李国忠就从省城来找平安了。
一辆普拉多直接开到了宿舍楼下,一个穿的像是国外有钱人家管家模样的人上楼到了平安的宿舍,递过了手机,说:“我们李总请你接电话。”
平安看着这个穿的有些像是演戏一样的人,再看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忍住没发火,接过了手机。
电话已经拨通,李国忠在那边说:“接你的人到了,你坐车,我在这等你。”
李国忠那边似乎有水花哗哗的响声,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平安只有跟着这演戏似的人上了车。
本县这会最好的宾馆是县宾馆,平安下了车,宾馆大门口站了两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子,平安心里就他妈的骂了一句,而后进到门里又有两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他正在想李国忠这鸟人在玩什么幺蛾子,声势浩大唯恐人不知道?
这时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扭着似乎就要扭断的腰过来问是不是平安先生,我们李总请您过去。
平安跟着这女的走到一楼的南面,这里有一道槅门,里面装修的比较高档,是宾馆的高级餐厅,门口依然的站着两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子,平安进去,嚯,里面门口左右分别站了两排共计十个都是穿着旗袍露着大腿还长的都不错的女人。
这排场就是典型的暴发户嘴脸。
这个硕大的餐厅再没有别人,看来是被李国忠给包了,带平安进来的女人给平安解下外套,而后请平安坐下,说我们李总正在签署一个重要文件,马上就到。
李国忠能签“重要文件”才日了鬼了。
平安坐下来,这女的给平安沏茶,而后一声不吭的站在他的背后。
平安安安静静的坐了大约五分钟,大门被推开,门里面外面十来个男女都弯腰低头对着正进门的一个男子说:“李总好!”
进来的人正是李国忠,平安一看李国忠就骂了一句:“你丫的唱戏呢!”
平安一张口,那个离得最近的女人就看着平安,似乎有些不能置信有人敢对李国忠这样说话。
李国忠只穿了一件浴袍,脸色红润,头发似乎还湿着,而且脚上就是一双布鞋,光着腿,明显的像是刚刚洗过澡。
这不伦不类的。
李国忠朝着平安走过来,点头说:“我他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你这竟然就瞌睡,这挺好,一下睡了三个小时。”
“这一觉真是睡得好,睡眠质量嘎嘎的。”
李国忠两腿叉开坐下,平安看他露着毛腿,心说这丫挺的!不知道里面穿内裤了没有,问:“你怎么这样打扮?你要再这样来,我可就要死快点了。”
李国忠噗嗤的笑了,晃着脚说:“看,李思思同志的妈妈给我纳的鞋,我丈母娘的纯手工,千层底,我走哪穿哪,舒坦,有句话怎么来说呢,叫吃菜要吃素,穿鞋要穿布,锻炼要走路,当官要当副。”
李国忠没说到点子上,平安不再纠缠:“找我什么事?兴师动众的,我以为我被哪个国家总统给接见了。”
“我太想你了!”李国忠嬉皮笑脸。
平安赶紧摆手:“将喜欢喜爱想念这些标语挂在嘴上喊口号,那是会害死人的!”
“先吃饭……”李国忠让穿旗袍那女的招呼上菜,而后对平安说:“你……”
“等会,”平安打断他说:“你要是不想害我,你先把你外面那些排场给撤了,唯恐人不知?不然今天这饭我没法吃。”
李国忠哦了一声,让人照办,那里里外外十多个穿着整齐划一的男女就全进到了屋子里,靠墙围了一圈站着。
平安一看,感觉还是别扭,不过也就这样了。
一会儿菜就上了一桌子,平安调侃李国忠,这能坐三十人的桌子就你我,看来我今天借光了,小小的体验了一下当慈禧太后的瘾。
两人胡拉八扯,说的都是以前在大学时候的事情,过了一会,李国忠点头说:“总是对一个人说喜欢,真的会办坏事。”
“怎么?深有感悟啊你?”
李国忠又摇头:“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平安:“我理解的是哪样?”
“你听我说,前一段,我去青藏驾车玩,遇到一牧民,人特坦诚,我吧,和人家也没话说,就没话找话,说你穿的这身衣服真好看,这人问我,真的吗?我说是,又说他这衣服怎么好看,好看在哪里,细节好在哪里,我都词穷了,结果第二天,这人将他昨天穿的那身衣服送给我了。”
平安啊了一声,李国忠继续:“后来,我才知道他送我的这衣服是他最好看的一件。我想还给人家,可这人死活不要了,而后还走的没影了……”
“你说我是不是嘴贱?就为了图自己舒服,显自己能会说话比别人懂得多还是怎么滴?”
“真喜欢看看就行了,放在心里,空嘴喊出来那真是在道德绑架。喜欢的方式不对。人家本来好好的,你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热情澎湃打了鸡血一样,你怎么就爱成这样了。可你究竟能喜欢成什么样呢?你就闲的没事说说,练嘴,有这样喜欢的吗?”
“喜欢个鸡ba毛啊。反正,我心里特不是滋味。。”
“以后但凡遇到谁见你说喜欢还一副忍不住赞美你的模样,用他满嘴的喜欢来让你这样让你那样让你难受为难你的,你赶紧离他远点,这种人遭雷劈了他自个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还连累你。”
平安问:“你最近挺好的吧?”
“就那鸡ba样,没什么好不好。”
“不是,我问的是你和思思。”
“哦,正看日子呢,证都领了,不过婚礼得选什么黄道吉日,你说春节多好,全国人民都为我们庆贺。”
李国忠说着,平安和他一起笑了。
李国忠不说正经事,平安也不问,一会吃完饭,两人上到了李国忠包的房间,等屋里没人了,平安问你到底今天干吗来了?小民我诚惶诚恐啊。
“没事,就聊。我最近烦得很,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浮气躁的,老是想骂人砸东西。”
“你不是和思思吵架了吧?”
“没有,不能动了胎气。”
“我操!你小子有种!”
李国忠嘿嘿的乐着,而后给平安说他这一段都干了什么:炒股有钱了,没事干,就在外省收购并重组一家国有的棉纺厂,没多久就给转让了,捞了一笔,而后在省里开了两处酒楼、一家洗浴中心、还有一座绿色蔬菜种植基地,这座绿色蔬菜种植基地最近被政府给征用了。现如今在省里北郊那块买了一块地皮,准备盖公司大楼,等大楼盖好了,请咱们这些同学都去,好好聚聚。
平安叹了一口气:“服了,你根本不该上学,你应该直接经商去,浪费了多少大好时机。你是不是走路都被金子给拌趴下?”
李国忠嘿嘿的乐。
“那你现在是要盖大楼还是搞房地产?”平安一问,李国忠竟然愣了一下,猛地一拍手“啪”的一声:“一语惊醒我梦中人!”
李国忠和平安碰了一下酒杯:“我操啊平安,还真是你。你这一句,能让我多挣几块钱。”
“几块?我说的就那么值钱?”
“信息时代,谁信息快,谁就赚钱。你最近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混吃等死。怎么,你想提携我?”
“你来给我干,一个月,开三万块,怎么样?”
平安看李国忠不像是开玩笑,摇头说:“等我混够了走投无路了再说,我先谢谢李总。”
“滚蛋!”李国忠笑笑说:“平安,我说的是真的,咱们那几个同学,我最看好你,你这三好学生要是不混出个样子,都对不起我这眼光。”
“你那什么眼光?你有赚钱的眼光,可你看人不行,我就没你说的命。出人头地,我看是缩头入地。”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李国忠说:“你这家伙,平时总闷声不响的,心里有底子。我看,你在这鬼地方绝对有图谋,你不都考研了吗?对,一定有阴谋,说,你想干什么,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
平安心说我还考有律师证,但没必要说。我真正的想法是将劳斯莱斯开到珠穆朗玛峰顶上,我干的事,除了我自己,谁都帮不上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