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静静地将视线集中在钢笔的笔尖上,房间里有风从窗外挤进来的声音。
李牧坐立不安地站起身又把窗户牢牢关了起来。
“李牧,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沐春忽然很温柔地说了一句。
李牧一听沐春这样的声音也不好意思说不行,于是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沐春对面的座椅上。
“我是想问,你和你的妻子最近还吵架吗?”
李牧的眼神有些闪烁,“你是说秋桐吗?”
沐春点点头。
李牧冷笑了一声,“我跟她明明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居然忙到根本没有办法跟她说上一句话,我回家的时候她都在熟睡中,元旦之后一直都是这样,我也是没办法,答应了那个【奇葩对决】的节目,结果说好的一周三天,变成了一周五天,每天都是晚上开始第二天早上结束,但是也的确给我的项目融资带来了一点好处,医生可能不了解吧,这年头,人要是红了,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一些。”
“那是当然的,如果你要卖一支钢笔,怎么卖最快呀?明星代言,只要有明星说你们家的钢笔好用,基本上一天几千订购没问题,当然要是那些卖的动货的流量明星或者流量网红啊。”沐春惺惺地说道。
“所以,我也想忙过这段时间,我想着等项目那边稳定下来,就带秋桐出去旅行,元旦的时候我们就在附近走了一走,我觉得陪她的时间太少了。”李牧低着头说道。
“诶~~~~~我怎么总是被病人撒狗粮呢?对了,你妻子喜欢猫吗?”沐春说完扮了一个猫咪的动作。
李牧看着笑了出来,“医生你又是没办法了就开始恶搞是不是?”
“什么叫我没办法了?”沐春怒道。
“就是你也不想给我什么治疗精神病的药,你又想说我该好好睡觉之类的,对不对?”李牧揉着额头说道。
“不对,我其实想让你去做一个脑部检查的,因为你的失忆问题是我没有解开的问题之一,你的失忆问题要是和某种脑部肿瘤有关的话,我们在这里聊再多也没有用。”
沐春说完在手上转起笔来。
“这个可能吗?”李牧忽然有些害怕。
脑部肿瘤任谁听了都害怕的。
“嗯,你可以选在去检查或者不接受检查,反正有些时候我们是可以活在【薛定谔的猫】这样一种状态之下,只是作为医生出于职责和本分,我一定会建议你去做一下检查。”沐春说完,举起鼠标,又问道:“我要不要给你开一张检查单?现在就去查一下看看?”
“我......”李牧犹豫了。
“我觉得,我虽然是失忆,但是......”李牧挠了挠头发,尴尬地对沐春笑了笑。
看来有用,沐春暗想。
李牧是一个智商比较高的病人也就是大家所说的聪明人,有头脑,擅长理性分析,这样的人通常来说拥有较高的认知能力。
所以沐春才想着和李牧直接讨论他的病情应该是对他最有用的,既节省了他的时间,又能让他在交谈中找到自身真正问题所在。
自己决定好好睡觉,协调工作和休息,远比医生告诉病人“你一定要早点睡觉,不睡觉是会死的”,或者医生整天在后边拿着鞭子大喊“再加班,再加班是要没命的”,这样的方式固然能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效果,那也是蜻蜓点水,今天稍稍早了十分钟睡觉,明天又会忙到半夜还在啃夜宵。
所以病人还是要自己自发的想明白一些事情才会对之后的行为改变有比较大的帮助。
靠说的能说动多少呢?
对于精神错乱也好,幻觉也好,虽然病人会因为意识混乱而出现短暂的无法应对生活、工作和人际关系,但是一个智商比较高的病人,通常能够更好的应对这种精神上的躁动和不稳定,最为人熟知的例子就是数学家约翰・纳什了,在《美丽心灵》那不电影中,纳什以超凡的智慧在麻省理工学院和其他顶尖的学术机构中大放异彩,并且还获得了1994年的诺贝尔奖。
然而纳什却是在很多年的漫长时间里受着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和间歇性抑郁症的困扰。
但是他仍然凭借优秀的认知能力在学术领域大放异彩,为人类作出了举足轻重的贡献。
李牧也有着很高的认知水平,他对自己的情况看上去叙述的很凌乱,实际上却是分析地很清楚。
他发现家里浴室的问题知道去邻居那里检查是否存在浴室漏水,怀疑自己撞到了小区里的猫就想着是不是可以通过检查车辆上的痕迹来排除这一可怕的想法和担忧。
这种面对问题和勇于接受结果的勇气都是优秀认知能力的体现。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是比较清楚的问题,他却走到了最后一步不愿意面对了呢?
“但是什么?”沐春继续问道。
“但是,我在想那些失忆并没有发生在特别严重的事情上,而是发生在我不愿意承认的时候。”李牧尽量去表达自己的感受,并且用‘你明白吗’的眼神看着沐春。
他的眼神和刚才的游离很不一样,现在的李牧,眼神里是渴望弄清楚,是希望沐春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沐春get到了,既然你要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不如更进一步,直接把你想要我知道却不敢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说出来好了。
人嘛,经常就是这样的,在恋爱中就尤其常见了,明明想见面,却问对方,“你最近好不好?”其实意思是,“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明明是心里有事,却说,“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没事,早点睡吧。”
男生去睡了,结果女生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黑夜陪我一起孤独。
对沐春来说,李牧希望他理解他表达的意思,沐春就准备好了更进一步。
这种timing的把握也算是身心科医生经验积累的一部分,既需要看不同的病人,也需要看不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