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也包括不愿意去看看吊顶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不是?”沐春单手托着下巴,说话的时候嘴巴瘪瘪的活生生像个可达鸭。
李牧也觉得沐春这表情奇怪,但是却让他说出来的话变得好接受一些,摇摇头,无奈的李牧也只能承认,“是啊,我现在总算是崇拜你们医科生了,医科生果然是智商不低。”
“智商?哦,那个东西,不用太在意了,我只是以平常心推平常心而已,你想想看,这不是一件漏洞百出的事情吗?你今天早上找了楼上的邻居问了漏水的事情,知道不是人家家里漏水,然后你也知道问题很清楚了,就是浴室吊顶上面有什么蹊跷,那么照常理肯定是找物业师傅来检查一遍,或者,自己检查一遍,对不对?你没有留在家里检查而是来到我这里,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是【薛定谔的猫】啊。”
沐春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李牧“噗”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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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谔的猫是一个思想实验,假设把一只猫、一个装有氰化氢气体的玻璃烧瓶和放射性物质放进封闭的盒子里。当盒子内的监控器侦测到衰变粒子时,就会打破烧瓶,杀死这只猫。根据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诠释,在实验进行一段时间后,猫会处于又活又死的叠加态。实验者观察盒子内部,他会观察到一只活猫或一只死猫,而不是同时处于活状态与死状态的猫。
沐春在这里引用薛定谔的猫这样一个思想实验是想告诉李牧,世界上任何事情会以某一个节点为变化分化出不同的路径,或者说——吊顶上存在的猫究竟会把他的生活引向哪一个方向,在于他自己。
“你还真的会形容一件事啊,居然用起了量子力学的知识,你这可是社区医院,难道不怕病人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吗?”李牧笑着问道。
“我担心啊,所以我要想好别的比喻,比如【空心白菜】啊,【黑鱼不黑】啊,之类的简单易懂的东西。反正见到什么样的人......”沐春及时捂住了嘴巴没有继续说下去。、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李牧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停,身心科门诊室里突然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沐春问道,“什么声音?”
李牧立刻回答,“应该是我肚子饿了吧。”
“肚子饿了是好事,说明肠胃已经醒了,要是睡不醒的话,肠胃也是睡不醒的。”沐春一本正经背起了医书。
李牧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你说的都对。”
“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担心是自己老婆把什么东西藏在了浴室吊顶里面,比如猫。你一定也听说了最近沸沸扬扬的虐猫**吧,所以特别害怕,以至于总是想起又不愿意面对?要是我的话,我也很难告诉别人自己的老婆在家里虐猫。”沐春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听不见。
“是的,我应该是早就想到可能是秋桐,但是我总是想着承担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真的是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事实呢?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可能,我是说,比如有邻居偷偷到我家来,然后把死掉的猫放到我们家浴室顶上,或者楼上的那对双胞胎姐妹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不是大学生虐猫很多的吗?在宿舍里虐待一只猫最后那只猫死了,还上了微博热搜。
有没有可能还有第三种情况,比如说,有野猫不知道怎么了钻到我们家浴室吊顶上,比如从浴室的排风扇里钻了进去,然后出不去了,因为那个排风扇一旦打开,就会伤到它,受伤之后它就出不去了......
有没有可能?”李牧越说越觉得这些假设都太离谱了,反倒是这些事情都是秋桐做的才是最合乎逻辑的。
沐春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李牧,面对现实之后的他看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来门诊时都更冷静,情绪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平稳。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李牧说。
“那就好。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和太太一起来,虐猫也要分......我是说,也许有什么痛苦在心底没有排解,所以才会作出这样的事,毕竟是妻子,不是外人......”
李牧点点头,抢过话来道:“沐春医生的意思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可是什么人会对猫做这样的事情呢?她到底有什么痛苦?”
“在身心科治疗中经常会出现夫妻共同治疗的情况,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帮助,如何做在于你,不用担心,任何时候我都会帮你。”沐春诚恳地说道。
沐春的诚恳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甚至不计算任何可能的后果,对丁家俊如此,对龚海如此,对白露也是如此。
李牧站起身,接过沐春递给他的医疗保险卡,他明白走出身心科这扇门之后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他要决定是否要做一些事,还要决定如果做那些事。他甚至还不知道如何面对秋桐。
沐春陪李牧走了几步,穿过幽暗的走廊,一直到楼梯口。
“沐医生先回去吧,就像工作上的困难一样,我们总要面对,总要承担。”李牧勉强挤出自信的笑容。
“你一直都扮演着承担者吧,从来都是你来承担,从小也许就是这样。”沐春拍了拍李牧的肩膀。
李牧没有点头,但是他知道沐春似乎又说对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承担者,因为团队需要他,项目出了问题需要有人承担和解决,大部分人的本能反应总是去逃避和否定自己的过错,而真正要做事的人需要面对和承担,需要解决和创造。
李牧的确一直都是那个承担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走出医院后,李牧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李牧竟然说不出话来,好在李牧的妈妈是一个开朗的女人,她说道:“儿子,怎么啦,是不是不高兴了,不高兴我们不干了,你喜欢抛头露脸当明星妈妈支持你。”
啊?什么鬼?
李牧心中的阴霾似乎被妈妈撒了一层柠檬海盐碎薯片,说不出的怪异。
“你从小就好强,喜欢做第一,喜欢成为龙头,但是你啊,你的老师都说,你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不是那种只喜欢出风头却担当不起的人,所以妈妈想过了,妈妈不怕成为明星妈妈,也不怕上街买菜的时候被狗仔队偷拍,你啊,记得给我多转点红包什么的,妈妈去买点化妆品,不行就去微整容,反正你放心,虎子无鼠母,妈妈会为你加油的。”
“妈妈,我......”李牧的眼眶热热的。
“儿子......是不是很累?”妈妈一改刚才的风风火火,转而变作一种很安静的声音。
“是的,妈,我觉得辛苦,我觉得......辛苦。”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垂直落下,悄无声息。
“那就早点睡觉,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就睡两觉。”妈妈沉默了一会突然像个专业医生一样说了起来。
睡觉?妈妈和沐春还真像——李牧想到。
“妈妈最近也在反省,是不是从小对你要求太高了,但是妈妈没有反省出来什么正经事,只觉得是你自己对自己要求高啊,最近妈妈一直被亲戚朋友还有邻居问李牧越来越出息了,妈妈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你的所有进步,在妈妈心里都是一半疼一半光荣。
对了,妈妈要去打麻将了,你记得多转几个红包就好,家里很好,不用担心,秋桐好不好?”
“好的,妈......”李牧哽咽着。
“你啊,不开心就给我打打电话,不要烦着媳妇,女人家对婚姻总是有很多不满的,妈妈是过来人,没有对婚姻完全满足的女人,要是有的话你也不会遇到,这个道理和买**彩中头奖一样,虽然每个人身边都有人中奖的,但那个中奖的不会是你,所以不要以为别人家的都好,自己家的就是比不过。”
“啊,没有,我觉得秋桐她......挺好的。”李牧抽了口凉气,愈发清醒了。
“那就是了,好就好,你们好我们就高兴。我真的要去打麻将了啊。”
“那好的,妈,我给你转点红包,要多少。”李牧问。
“神经,给一百吧,我好打发得很。”妈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电话那头。
李牧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好嘞,我这就给你红包。”
给妈妈打完电话后,李牧回到家,打开所有的窗,将空调换到通风模式,戴上口罩,紧锁房门,搬了一张椅子走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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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春打开笔记开始整理谢小飞的案例。
从谢纯平来过这里以后,一周多过去了,也没有再度来医院,也不知道谢小飞现在情况如何。
这就是身心科被动的地方,沐春时常会为这样的病人感到力不从心,医生在医院的门诊室,而病人如果不来医院,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干着急没有用。
重新整理书稿,编辑案例集,但是怎么样的案例对大家来说是有用的?
仅仅是介绍病人得了什么病吗?
身心科要是这样容易就好办了。
有时候一个病人在面前,知道他是暴露癖并不能解决病人眼下的困扰,没有一对一的药物,没有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法,这些都是困难。
但是案例集仍然需要编写,其次他还需要考虑更多的事,比如在线治疗系统,危机干预系统,还有相关专业书籍的翻译和引进,以及编写更为大众所接受的身心科书籍,有益于推广精神健康的公益活动。
与时俱进的游戏设计、治疗型app......
学校方面,关于学生精神健康的测评和危机预防......
如何让周明这样的异食症孩子不会反反复复?
如何能更有效避免丁小允**再次发生?
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越来越大的学业竞争面前如何让孩子减少压力?
沐春摇了摇头,抓了抓脑袋,最后把头埋进了双臂之中。
然后那个好久不出现的页面再次出现在沐春的视网膜上。
【装备数:3】
【道具数:6】
【体力值:0.75】
【智力值:251】
【天赋:记忆凝视、危机预警、权威之力】
【系统任务:救1000000000人】
【任务进度:255/1000000000人】
【任务时间:3498天】
沐春留意到【道具数】从4变成了6,之前就已经研究过,这个【道具】其实应该改成【伙伴】之类的更贴切一些,但是沐春也没有办法修改这个参数名称,只能任由它继续以【道具】显示了。
这个像电子手表一样的页面沐春几乎是想不起来的,但是它却的的确确在变化着,就像一块手表的最基本功能——计时一样,这个页面也一直在运作着。
由4变成6应该是增加了沐笑和楚思思。
沐春很高兴,因为楚思思的成长是他一直希望看见的,至于沐笑,她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
任务进度方面因为离目标太远,沐春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当成玩笑吧,真要说救人,沐春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没有信心说能救那么多人啊,刚想罢了罢了逃避吧,他又听到了那个仿佛天赋使命、舍我其谁一般的豪言壮语:
【救一个是一个!】
没等这句话说完,沐春蓦然抬起了头,走到窗前吸了几口冷空气。
周五下午,没有病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好消息还是有的,龚海拿到了少年组第一的成绩,所以本周末的第二次预选赛龚海就不用参加了,他有更多时间准备决赛的曲目,并且能够比参加第二次预选赛的选手多出一个星期的时间储备体力,这些优势真是太无敌了。
沐春为龚海感到高兴。
在治疗中,病人建立对治疗师的移情是很常见的事,有时候治疗本身就是要求治疗师建立这样的移情,随后逐渐帮助病人理解并且最终跨越它们,在龚海的治疗中就是龚海意识到他对父母的感情转移到了沐春身上。
移情的作用很强,局限或者说负面影响也很大,最关键的是移情的时间很难计算,有时候可能持续医生。
最理想的情况是在建立移情后,逐渐帮助病人理解并且清楚意识到感情转移,当治疗结束时,病人能跨越心理障碍。
沐春不确定龚海的治疗会持续多久,他甚至没有想过。
当龚海第一次出现在花园桥医院,当他扑向他的怀抱,当他充满骄傲的向周围人介绍,“这是我的爸爸。”
沐春能做的就是无条件的接受这份感情,移情吗?那就移情吧。
正在整理笔记的时候,刘田田走了进来,拉开冰箱拿出一瓶养乐多,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沐春没有抬头,继续专注自己的工作中。
“沐春医生,我跟你说一件事。”刘田田神秘嘻嘻地对着沐春笑了起来。
“那你不要说了。”沐春回应。
没有抬头,视线也没有离开笔记,沐春平淡无奇地回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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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这次可不是什么沈帆偷东西那样的事,我先来给你透个风啊,司法系统的人来了,好像是直接去了院长室,不知道来干什么,你说是不是来调查沈帆的事情?”刘田田说得起劲。
沐春摇摇头,“啊呀,田田同学,家庭护理的课程你学习完了吗?是不是你接下来每周都要去家庭病床了啊?”
刘田田嘟了嘟嘴,“这个事情不用你担心,和一般人想的不一样,我并不讨厌老人,其实我还是蛮喜欢照顾老人的,不能理解吧,我对老人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尊老爱老综合症】,沐春说。
“就算是吧,我觉得我愿意照顾老人和我外婆有关,这个事情也不说了。”刘田田摆摆手,“我跟你说的是......”
刘田田还没有说完,身心科诊室门口出现了一位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过的————————稀客。
贾院长敲了敲门又咳嗽了一声,动作稍显局促。
刘田田把空的养乐多瓶子藏到身体后面,又悄悄放进袖口里,心想,幸好今天穿了一件袖口有松紧带的护士服,谢天谢地,她可不想听贾院长啰嗦。
“这个时间,刘田田护士在五楼是有什么工作吗?”贾院长一本正经问道。
“嗯,有一位病人,我正好上来和沐春医生说一下,已经说完了。”刘田田看了看沐春,用力抿了抿嘴。
“那位病人下次来的时候还是要麻烦刘护士一起陪上来啊,这是治疗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要是护士台那边有工作耽误,那真是我的不对了,下次复诊的时候我一定提前和李小梅护士长沟通好。”沐春不好意思地向刘田田微微一个鞠躬。
贾院长也不知道这两人唱的这是哪出戏,但是人家指名道姓找的就是沐春,他也只能跑一趟五楼请请这位莫名火起来的身心科医生。
“那,贾院长我先下楼了,沐医生再见,贾院长再见。”
刘田田左手放在背后,右手举在面前,先和沐春摇了摇手,又和贾院长说了再见,极力卖萌之后哒哒哒逃出了门诊室。
“贾院长找我?”沐春站了起来,恭恭敬敬。
“啊,是这样的,丰川第一监狱那边有两位领导来我们医院,说是想要麻烦你一件事情,看你是不是可以帮忙?”说完,贾院长将一份答案袋递给沐春。
“我帮忙?监狱系统?”沐春摇摇头,不愿意接过档案袋。
贾院长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果然是和想象中一样啊,这个沐春什么时候好说话过,上次病人家属投诉的时候就在我办公室直接怼人家家长,虽然后来人家破涕为笑了,但是这种怼人的医生怎么会被那么多人追捧的?难道我们内科的齐榕医生不如沐春,更不要说我们还有方明这样未来的中流砥柱了。
沐春?乖张不羁,不按套路出牌,散乱无纪律,人事调动上要不是院长那边始终装糊涂不表态,早就应该调离这个岗位了。
现在二级以上医院都在增设身心科,花园桥目前还是社区医院,完全没有必要开设身心科啊。
等所有社区医院都要增加身心科的时候再增加也不迟啊。
贾院长深呼吸了一下,随后坐了下来,沐春见状也坐了下来,乖巧至极。
“刘平警官那边的意思是,麻烦沐春医生看一看这份材料,事情比较紧急,所以他们今天特地来了一次医院,所以沐春医生,你要是不看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啊。”贾院长又把档案袋递给了沐春。
“贾院长您能和我说说大概是什么事情吗?”沐春坐立不安地站了起来,又转身问贾院长,“院长,您喝茶还是咖啡啊?”
贾院长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哦,好。”沐春又坐了下来。
“你不要那么紧张啊,我之前都没有发现过你会紧张,你是不是不舒服?”贾院长的语气很是关心。
“没有,谢谢院长关心,我应该不是紧张。”沐春说。
贾院长抬了抬眼,“看看吧,给你的材料。”
“院长能告诉我大概是什么事情吗?”沐春小心翼翼地问。
贾院长几乎要抓狂,这沐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胆小了。
奈何狱警那边也没有告诉贾院长到底是什么事,贾院长还指望着沐春告诉他呢。
沐春缓缓伸出手,打开档案袋,好像里面有什么毒药一样,贾院长实在是不明白沐春到底哪里值得欣赏了。
沐春打开档案袋后,整整齐齐地将其中两份材料取出来,一页一页认真阅读起来,十分钟后,他已经读了两遍。
“是什么事?”贾院长倾身向前盯着沐春手上的文件问道。
“嗯,上面写了仅由沐春医生阅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沐春说完,将文件又放回了档案袋。
贾院长脸上一阵深沉,“沐春医生,监狱系统非同小可啊,我们医院这边是不是还要请其他科室医生协助一部分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