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而且皇帝比黎锦想的更多,世家掣肘的问题,他从打入京城坐到那个位置就强烈感觉到了。
龙椅上一坐,打眼一看,身边能帮着治国的文臣能吏,包括陪着他打江山的元老,特么都是世家人,绕个圈圈都沾点亲带点故,就问你当皇帝,你慌不慌?
甚至,作为一个不乏远见卓识的皇帝,他在回顾前朝频繁更迭的原因时,一针见血就看出,那些人皇位坐不稳,是因为没讨好那些世家们,但凡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那对不起,皇帝要换人坐了!
皇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说到底,皇帝为什么会对黎家那边么提防?因为黎家也是个盘踞京城的大世家啊!他们今日能放沈家入城,焉知他日不会放韩家莫家。
让皇帝觉得有意思的是,黎四娘身为黎家女,看明白了皇帝的窘势,却要帮着皇帝去给世家的挖坟——从世家手里抠钱,鼓动皇帝培养寒门士子去和世家子对打,差不多也是给世家挖坟了。
所以皇帝信这东西就是黎四娘自己写的,也是她自己想的。
黎安亭有这想法捂还来不及哩。
皇帝笑微微,看着面前的女子,【世家确实出人才啊,瞧世家小女子都有这见地。】“你之所求,其一,我许了。其二嘛,”他摸摸被修短了的小胡子,“我许你自由行走的权力,只是晋王妃和黎氏女的身份……儿媳啊,”皇帝似又变成了初见时那个温和的中年男人,和她拉常一样地叹气,“你毕竟是我帮三儿求娶回来的,他去打仗,回来媳妇没了,我身为皇帝,也很没面子啊~~黎安亭那也一样,他孙女嫁我儿子,初嫁女婿就去了战场,再不久孙女突然没了,不好交待哩。”
黎锦:……
她微微瞠目,皇帝这画风,切换也太自如了吧。
她憋屈应:“是妾思虑不周。”
“嗯嗯。”皇帝还应了。
黎锦服气。
吃过饭后,皇帝连夜就走了,据说是要赶回去上明天的早朝。
嗯,不想当昏君,皇帝也是不容易。
走的时候,他本来想把黎锦酿的红酒拖走,黎锦阻了:“酒才酿好,还需沉淀发酵数日方才味美。”
拿出最早酿成的那一坛,请皇帝尝过,果然比姜嬷嬷带去的那一小坛更好喝,口感也更圆润。
皇帝也爽快,大手一挥:“给你沉淀。”走这一趟,收获颇丰,皇帝心情也好,走前还把庄上留守的、包括兵士、侍卫全都叫到一起,吩咐说,“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以后他们皆听你调派,凡令,必听,有不从者,以阵前违令者论。”
“以阵前违令者论”,就是不听话就要斩。
所有人面皮都是一紧。
还不止如此,当着众人面,皇帝又给了黎锦一个玉扳指作信物:“凭此信物至钱庄,万贯钱内凭你调用。黎氏族人,非反,以此物为凭,可保一命。”
听的人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了,反正黎锦挺喜欢的。
皇帝不但给了口头保证还给了信物,嗯,这个皇帝雷厉风行,她喜欢!
玉扳指可保族人一命什么的,就是附带,关键是,她终于有钱哒!
万贯钱是多少?古人常说万贯家财什么的,万贯应该很多了吧?
现在的物价应该不贵吧?也难说,战争还没平息呢。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黎锦送走了皇帝。彼时天色已晚,姜嬷嬷说:“恭喜娘娘得陛下赏,奴婢们都在外头,等着要给娘娘道喜,娘娘可要见他们。”
黎锦收回玉扳指上的目光,看向姜嬷嬷。
皇帝一发话,这位嬷嬷表现得比谁都恭谨,和她说话时微微俯首,膝盖也还微微曲着。
是得谦卑的姿势了。
黎锦洒然一笑。她没有权力欲,也不想为难一群身不由己的人,示意秋葵将她扶起来:“嬷嬷不必如此。和她们说今日天色已晚,都散了吧,有什么,明日再说。”
姜嬷嬷低声应是,退下。
黎锦又让春梅、夏荷、冬雪也退下:“夜里我这不用那么多人在。”
现在黎锦的话很管用了,春、夏、冬三个闻言也乖乖退了出去。
到得外面,夏荷、冬雪脸色都有些发白,唯春梅依旧淡然。
夏荷、冬雪便愤愤:“姐姐为娘娘挨了一顿打,伤好后也不曾偷一点懒,怎么连姐姐也被赶出来了?”
春梅看两人一眼:“娘娘的吩咐,我们做好就行,何需置喙?”知道她们担心什么,还是没忍住劝她们,“娘娘心性宽大,往后好好做事,未必就没有机会。”
三人这时已快走到宿处,四周无人,夏荷颇有些不甘地低声问:“你们说,那酒就有那么好?陛下真就把那事揭过去?”声音压得更低,“其实那酒,我也会酿……”
话未说完,就被春梅掐了一下,后者板着脸:“你作死!”看着两人,连声音都严厉了,“酿酒之法,本就为娘娘所创,我们只是奴婢而已,难不成,你还妄想取主子而代之?”
“如若存着这种心,你们往后离我远些,也省得被你们带累了!”
说完,春梅扭身就进了屋,另两个立在屋外,多少有些不甘,但也知道春梅说的有理,只得跟进去哄她。
春、夏、冬三个出去后说了什么,又发生什么事,黎锦不知道,当然,知道了她也不关心。
人都出去后,她仔细赏鉴了皇帝给的玉扳指,粗看,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扳指,没有雕龙也没有刻凤,扳指外面一圈没有任何花纹,只在扳指内部刻有“壬寅四月初二”的字样。
就这?
翻来翻去,就看到这几个字的黎锦
表示略失望,觉得这玩意要造假简直太容易了,拿块好玉就能请人造一个……当然,后来她就知道自己图样图森破,这东西的防伪做得比她以为的好多了!
尽管失望,黎锦还是让秋葵拿荷包将它仔细装好收捡起来,洗涮洗涮,上床睡觉。
天冷,秋葵给她被窝里塞了个汤婆子,洗干净上床,里头暖和和的。
一段时间相处,秋葵和黎锦有了默契,黎锦一上床,秋葵给她盖好被子后就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油灯。
油灯昏暗,在外间呼号的风声里显得特别温暖。
黎锦看着那一点灯光,想着日间和皇帝的奏对,感觉就像在梦里一样。
她还真见到了皇帝!
活的、真的皇帝!
可能脑细胞活跃过度,夜里黎锦都没睡着,迷迷糊糊一直在做梦,但做了什么又不清晰,只记得她一直在地里忙活,皇帝还卷了袖子来帮忙,她偷偷给师兄发信息炫耀:“师兄师兄,皇帝和我一起种地哦,你要他的签名吗?要他的照片吗?”
信息却一直发不出,一直发不出。
一着急,她就醒了。
碳盆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换成了新的,房间里一股子碳火味。
黎锦给熏得咳了两声,脚步声响起,春夏秋冬几个依次进来:“娘娘醒了。”
女孩清丽婉转的声音齐齐响起,然后帘子撩起,黎锦被当成个重度半身不遂的患者,由她们扶起、穿衣、牵到妆台前梳头(包布帕),甚至还有人帮她洗脸!
穿过来这么久,黎锦第一次感受到王妃的待遇。
她浑身不自在。
所以,当姜嬷嬷问她要不要把人都见见时,她摆摆手:“别见了。我打算在后院挖个酒窖,让他们都去挖酒窖吧。”
姜嬷嬷:……
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