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然宫里,锦荣姑姑又点上了一束沉香,室内沉香的味道再一次缓缓散开,外面的月色的照在大理石地板上泛着白光。庭院里的梧桐已经在开始生长出茂密的树叶了,室内静默着,只有一束深红色的月季添了一分春天的气息。
太后的目光在那本选秀名单上一一划过,一边上的皇后也站在一起默默的看着,这时太后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黄氏可是欣贵妃母家?”
皇后微微附身待看见了上边的字之后才点头道:“是,正是欣贵妃母家的女孩子。”
太后便执笔划掉了,道:“不作考虑,姐姐已经入宫了,怎么妹妹还进来?”皇后心里默默的想,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自己家的堂妹不是也要进宫了吗?
但她还是附和道:“母后说的是,臣妾也觉得,这黄家是个武家出身,还有一部分兵权在手,为保日后安宁,还是剔除掉比较好。”
这时外面突然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个小内侍,忙的太快了,经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脚,看得太后皱着眉头厌恶道:“毛手毛脚没个规矩!”皇后也放下了手上的名册回过头看着那小内侍问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君君……上,”那小内侍捂着胸口喘着气道,“他……”
“君上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啊!”皇后心下一紧,难不成安容累到在昭元殿了?还是他发生其他的事了?
那小内侍结结巴巴道:“君上落水了!”
皇后立马上前一步,瞪大眼睛问道:“落水?!什么落水?”
小内侍指着门外一脸焦急道:“君上落进了太液池里!”太后也惊讶了半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落进太液池里,她立马问道:“如今在哪里?”说着便起身要起驾出宫,那小内侍回答道:“人已经救上来了,君上并无大碍,只是,只是……”
春华急切道:“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与君上一起掉下去的,还有谢贵人。”他头上冒着豆大的汗说道,皇后的脸色在微微发白,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谢贵人?什么谢贵人?”
蓦然心头想到了什么,她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一脸凝重的太后道:“她,她回来了。”
太后也那来不及惊讶了,缓缓道:“摆驾昭元殿。”
当皇后扶着太后登上昭元殿的台阶上时,正好遇见芳妃从里面出来,一见皇后与太后便走过来行礼,表面上看过来芳妃像是一脸是担忧道:“君上落水皆是嫔妾的过错,好端端的去太液池边散什么步……可是把人都吓坏了。”
她说的一脸的哀愁,其实谁都看得出她眼底的得意,皇后咬牙道:“芳妃有孕,君上宠着你,可是也不能恃宠而骄,这件事你必然有不能推脱的责任,从今日起,你就给本宫好好的呆在甘泉宫里安胎不许出来惹事生非。”她“惹事生非”这四个字咬得重,芳妃自然是无所谓这样的惩罚的,她只微微屈膝道:“嫔妾遵旨。”然后便起身退下了,离开时,眼角含笑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看着芳妃的背影,心里越加不高兴。太后低声道:“走吧。”
芳妃没走几步便看见了欣贵妃的步撵到了昭元殿门口,她便远远的便走上前去打招呼道:“嫔妾见过欣贵妃。”
欣贵妃见她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不过眼下她怀着孕,自然要退让开,于是便也不在乎她眼中的挑衅,她一心只为安容担忧,她道:“君上还好吗?”
“贵妃娘娘还真是用情至深,真叫嫔妾好生感动,”芳妃嘲讽道,“君上并无大爱,谢贵人也无大碍。”
“谢,谢贵人?”欣贵妃还没有得到消息,心里突然一惊,她还能回来?她竟然回来了!这样的人按照她的想法不应该就在听雪宫里孤独一生吗?
芳妃看着她满意的一笑,便扶着自己的宫女摇摇晃晃的走了。
欣贵妃心中五味杂陈,照芳妃这么说,恐怕今日安容落水与谢贵人脱不了关系,她这样一想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她进宫这么久了,从最初的默默无闻到了如今恩宠加身,可是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安容这么放不下一个人,即使那个人都已经是注定的老死宫中,他依旧没有放弃,那么她呢?
她为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双手沾满罪恶,若是有一日,她落了水,他会不会救她?她看着高高在上的昭元殿里灯火通明,这是第一次,她迈不开脚向前一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走得这样的的路能不能走进他的心里。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扶着长喜慢慢的往上走。
才一走到门口,却看见诚公公守在门外,一见欣贵妃便迎上来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欣贵妃来时已经看见了皇后与太后的鸾驾,于是便朝里面扫了一眼道:“太后与皇后都还在里面吗?”
“正是,还再与君上说话,”诚公公回答道,脸上看不出什么情况,昭元殿里的人,特别是安容的心腹一向都会把情绪隐藏的极好,“君上并无大碍,娘娘是再等等吗?”
“来都来了,总是还要见君上的,”她还是轻轻一笑,尽管心里是巨大的失落,“本宫听说……谢贵人也落水了?她还好吗?”
诚公公回答道:“已经派人送回了听雪宫了,是君上救上来的,只不过当时情况并不是很好,可把人都吓坏了,不过后来也清醒过来了。”
欣贵妃心想,果然,果然是因为她。
昭元殿正厅里,安容似乎是刚刚沐浴更衣,发丝上还在滴水,就这么坐在案几边上,太后一见安容便道:“君上也太不小心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落水。”
“是孤不小心了。”安容低下头,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他微微一偏头,用手支着脑袋,眼睛里面皆是惬意的感觉。
太后看着他如此开心的样子,便冷哼道:“哪里是你不小心,恐怕不小心的大有人在!也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是怎么当差的。”
安容温温一笑:“孤觉得孤身边的人甚好,今日事发突然,到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亡。”
皇后开口道:“臣妾听说谢贵人自己出了听雪宫了?实在不应该,明明得了时疫却还在六宫里行走,这……”
“谢贵人已经大好了,”安容打断皇后,又加上一句,“能跑能跳,还练得了一手的好琴,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一丝病人的模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高兴的很,皇后的脸色铁青,道:“如此便好。”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苍白了。
安容继续说道:“既然皇后与太后都在这里那孤就说了,孤想要接谢贵人出听雪宫。”
站在门外的欣贵妃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回过头看着里面,她之前废了那么大的劲把她送进去,如今不过半年,她便又要出来了,欣贵妃的身子微微发起抖来,谢贵人这一次出来,不知道后果该是如何了,但是她肯定没有什么安生日子了。
皇后虽然明知会是这样,但听见他这样说还是微微的失望了,她记得她当时为了赶走她连护国公府长子言歌都下了手暗杀,真可谓大手笔,如今她又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太后抿了抿唇,见也没有什么阻止的办法了,于她看来只不过是又加一个讨人厌的低位嫔妃入宫罢了,她只淡淡的说道:“这是君上你的后宫,君上喜欢便是。”
“还有……”安容收敛起里脸上惬意,认真的看着太后与皇后在烛光里的面容,一字一句道,“孤要赐她嫔位。”
“嫔……”皇后惊讶的抬头看着安容,这事情太过于急切了,让她心惊,连太后都愣了一下,道:“难道要越过荣华吗?”
“是,”安容道,灯光里他的瞳孔微微发亮,“至于封号,容嫔。”
“什么容?”欣贵妃突然闯进来,也顾不得礼仪了,她本就是武将出身,一时气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冲进来便看着安容问道,“什么容?”
“安容之容。”安容轻轻的说道,看着众人的眼睛。
从今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以我之名为你加冕,愿你一世从容应对这世间的诸多磨难,深宫有从容。
欣贵妃俱是惊讶,从容之容,他曾经赐她“欣”为封号,因为他说孤一见你心里眼里俱是欣喜。
如今却赐得旁人他的名字,全天下的人都避开的名讳,为她所用,欣贵妃摇头道:“不……怎么会这样?”
听雪宫里,谢苁倚在窗边,一入夜,便又会听见隔壁传过来的撞墙的声音了,她如今也不觉得这声音听着让人惊恐了这时从门外从传来一声推门声,她连忙起身,只见舒淇姑姑按照约好的推门而入。
一见谢苁便先行了礼,这么久了舒淇姑姑一直都是把她当做真正的小主一样看待,谢苁扶起她来,轻声道:“姑姑千万不要多礼。”
舒淇今日一见她便眉梢眼角俱是欢喜道:“恭喜小主,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谢苁淡淡一笑,得偿所愿?不,她还远远没有。舒淇姑姑道:“不过小主今日真是吓坏了太嫔与奴婢了,这一招实在太险了。”
“姑姑,”谢苁凝重道,“你知道那一刻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就是拿命在赌,如果君上今日见死不救,我便是死路一条,若是他救了,那我便是脱胎换骨重新再活一次,只有这样的困境,只有退一步就是悬崖这样的死路,才会越发真实的感受到死是什么滋味。”她的指甲深深的刺进手心里,只有彻骨之痛,才知道恨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