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宫道上寂静无声,只有凤鸾春恩车缓缓的行走过,车头上挂着的一串风铃轻轻的作响,似是在诉说着坐在轿中人的得意。
丽贵妃正在自己一个人看着天空慢慢的黑了下来,她站在尚阳宫前面,她身边的大宫女木兰从宫道的尽头走过来,看着丽贵妃一个人站在那里,便快步上前道:“娘娘,奴婢得了消息了。”
丽贵妃挑眉低声:“怎样?”
那木兰快步走上前伏在丽贵妃的耳边道:“今晚依旧是林荣华侍寝。”她说完看着丽贵妃,丽贵妃轻轻一笑道:“很好。”唇角留下一撇冷意。
她看着天边隐隐传来的铃铛声,默默的握紧了手指,吩咐道:“摆驾吧。”
林荣华坐在闷闷的车里,听着车轮混过青石板的声音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想着每次见到安容的情景,实在想不出来他对她有什么恩宠,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她确实是风声很盛的小主,只差一步,她便是嫔位了,再也不用守着一个咏春宫受着英嫔整日的热潮冷讽了。
看到这里她便又觉得这侍寝其实也是个好事了,而且每次侍寝后,安容都会派人送来一碗坐胎药,这在后宫里也从来是没有过的殊荣。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道:“小主,前面丽贵妃是否避让?”她一听这声音却是那天吃了她亲手做的芙蓉糕的那个侍卫的声音。
她一把掀开帘子,朝着他喊道:“怎么是你?”
她精心修剪过的柳叶眉如今紧皱着,半分温文尔雅的感觉都没有了,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厌恶的东西的样子,而那个名叫诺言的侍卫依旧是一脸漠然道:“是。”
这时边上的心怡提醒到:“小主,前面丽贵妃的步撵越来越近了……要避让一下吧?”
林荣华恶狠狠的瞪了诺言一眼:“我可是君上亲点要去侍寝的……凭什么是我让!”她似乎是赌气了,心怡微微冒汗,心里暗暗觉得不妙,万一这丽贵妃不让岂不是过不去了?
这时两队列越来越近了,似乎都没有避让的意思,丽贵妃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前面的凤鸾春恩车,她还出来没有这样与凤鸾春恩车对峙过,这真是个新鲜事。
“娘娘,”木兰低声道,“还继续往前吗?他们似乎没有避让的意思,只怕就要走不过了。”她等着丽贵妃发话丽贵妃一向是稳重的不曾与他人起过什么冲突,这样堂而皇之挡在人家的路中间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却听见丽贵妃一脸倨傲:“不许停。”
直到两撵轿子正好都撞在了一起,双方过不去了,且又都在路中间,两边也过不去,僵持了半响,丽贵妃也不急,把自己的手指举到灯笼微弱的灯光里,静静的看着自己刚修剪好的指甲,轻轻道:“怎么?过不去了?”
这时林荣华见丽贵妃是故意不让路的便对一边的心怡道:“你,去对丽贵妃娘娘说一声,让她让到一边去,这样两边就宽敞了。”心怡便走到了前面,朝着丽贵妃的队列道:“还请娘娘让开一下,好让这凤鸾春恩车过去不要误了时辰。”
哪里知道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丽贵妃今日不知道为何,只轻轻的看了心怡一眼,那心怡在心底忍不住打了个战,这目光还真是冷。
木兰开口缓慢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们小主只是区区一个荣华,而我们娘娘却是贵妃,你们小主就派你一个奴婢来说话……还是请我们娘娘给她让路,这于理不合吧?”
丽贵妃也不作声色由着木兰去说,那心怡也是个没底的,一直只觉得丽贵妃温和与世无争,哪里知道前些天在御花园里的事。只好朝着丽贵妃笑道:“贵妃娘娘也知道,今日我家小主是要去侍寝的……这伺候君上才是天大的事,麻烦娘娘让一让才好。”
“伺候君上自然是大事。”丽贵妃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本宫也不是有心刁难,省的被有心的人听过去了,还以为本宫也在费尽心机的争宠呢,只不过,今天本宫偏就不能让。”
“娘娘……”那心怡瞪大眼睛,哀求道,“万一君上怪罪下来……”
丽贵妃冷冷一笑:“怪罪?正好,本宫要这君上皇后来评评理,林荣华坐在车里脸都不肯露一下,派个奴婢来要本宫给她让路,这是什么道理?今日是本宫这一个贵妃,来日若是太后皇后挡了她的路,她也是这样吗?!”
“不敢不敢……”心怡急忙摆手道,
可是丽贵妃翻了个白眼,便不再听她说话了,吩咐道:“过去。”
“娘娘,”木兰环顾了一圈道,“这怎么过去?”
“起驾!”丽贵妃命令道。
林荣华还不知道前边的事,只坐在轿子里等待着,突然只听见一声“丽贵妃起驾!”然后凤鸾春恩车也没有动过,她正想下车问问怎么回事,突然,丽贵妃的步撵就挤了过来,一声巨大的声音,那前边的马匹受了惊,她坐在车里整个人都一震。
这时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扯过她,把她整个人都扯出来了,扯出来之后,她惊讶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放在了地下。
心怡立马走上来扶住她,再看是谁救她的,却见是那诺言,林荣华越发觉得羞耻,道:“多亏你了。”
诺言低头道:“不必。”林荣华便不再看着他,抬起头看着坐在高高的步撵上的丽贵妃,咬牙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丽贵妃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一句,你虽然是江南那边来的,到宫里的时日短,可是该学的规矩皇后娘娘都让宫里的嬷嬷已经教过了,你还不知道……这尊卑有别吗?”
“你!”林荣华的手指紧握,指甲陷进肉里,怒目圆睁,而丽贵妃只是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虽然得宠,你也不过是个荣华,本宫虽然恩宠没有你这样深厚,可是本宫依旧是贵妃!”说着让人放下步撵亲自走到林荣华的面前摸着她头上的绢花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不要以为唱了几首歌就能生出来皇嗣平步青云,本宫的大皇子可不是唱出来的。”
林荣华突然明白了是自己那日的话传到了丽贵妃的耳朵里,所以她今日来报复,林荣华苍白着脸,低下头道:“娘娘说的是。”
丽贵妃轻轻笑道:“你最好心中也是这么想。”她慢慢的踱着步子在林荣华身边慢慢的走,看着林荣华已经变青的脸色,她明明知道林荣华是要去侍寝的,却还是没有半分要放她走的意思。
“娘娘……”秋荣急急忙忙走进了长安殿内,脚下生风带的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的,晃得坐在案几边上的皇后皱了皱眉头。
秋荣一进来才发现原来良妃带着大公主也在这里,良妃是个温吞的性子,不常出来走动,近日只是来皇后这里与皇后闲话片刻,此刻一见秋荣如此急切便知道应该是后宫有事了,便开口对着三公主道:“阿毓,你先出去找珍姑姑回宫,母妃稍后便到。”她之所以自己先不走是因为皇后没让她走,还是先等皇后发话,她到底该不该听。
三公主奶声奶气的看着皇后娘娘道:“儿臣告退。”于是拉着乳母的手便退了。
皇后看着一脸急促的秋荣道:“你看你急什么?倒让良妃娘娘吓了一跳。”良妃见皇后并没有让她回避,想来也是后宫的事情,她也不急左右都是与她无关的,于是慢慢的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听秋荣说什么事。
“娘娘,今夜在尚阳宫前面,凤鸾春恩车被丽贵妃截住了。”秋荣一口气说完,连良妃都惊讶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水,这个是个大稀奇的事,这在本朝还是头一次听说。
良妃虽然心里惊讶,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默默的看着皇后的脸色,皇后也惊讶了半响道:“你是说,凤鸾春恩车被截了下来?今晚是谁侍寝?”
秋荣强忍着心中的喜悦,道:“是林荣华。”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瞪大了眼睛问道,她知道丽贵妃肯定会忍不住给林荣华一个教训,却不曾想丽贵妃如此雷厉风行。
“奴婢听说是丽贵妃娘娘的步撵与凤鸾春恩车撞上了,林荣华对丽贵妃不敬,丽贵妃情急之下硬是不让路,反而近了一步,那马受惊把林荣华震着了,丽贵妃也不饶她,如今还在长街上罚跪呢。”秋荣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皇后又问道:“昭元殿那边等不到人,可得到了消息?”
秋荣又回答道:“昭元殿里似乎没什么消息。”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看着良妃似乎是在说着闲话道:“本宫记得上次也是这样,谢贵人那时候被英嫔罚在长街上跪着,如今你看看她的下场,可见这人啊还是不能太过忘形了。”
良妃轻轻的点头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既然君上都不问,本宫也不好趟这趟浑水了,就给她一个教训吧。”皇后眼皮都没抬,淡淡道。
昭元殿里,安容根本没有记起来他今日翻了谁人的牌子,还是诚公公回禀道:“林荣华冒犯了丽贵妃,凤鸾春恩车被贵妃娘娘给截下来了,如今林荣华还在长街上跪着呢。”
安容放下手中的奏折,觉得眼睛微微发涨,他恨恨道:“不中用。”这颗棋子该是弃了。
于是起身命令道熄灯,也不去理会,哪里有当初抱谢苁回宫时的情深义重。
长街上林荣华一个人跪在那里,看着帝宫寂静的夜色,缓缓留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