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说:“那还不是为了咱家的孩子呀,先不管族长的梦是真是假,咱家王开花命中缺土那可是真的吧,人家男娃正好是土命,你说这不是天作之合是啥?”
虽然觉得丈母娘的话有几分道理,但王大筐心里还是有点儿犯堵,低下头,拼命往深处琢磨。
过了一阵子,突然抬头,问:“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啥了?”
丈母娘一看女婿那个瘪犊子样,点了点头,说:“是啊,都是那个仙姑跟族长一起合计的,可人家也是为了咱好,为了孩子好,你说是不是?”
“是归是,可这事吧……”王大筐依然阴着脸。
丈母娘知道女婿心里的疙瘩系得太紧,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就劝他:“大筐呀,你给我记好了,孩子就是你的亲骨肉,不能再想三想四钻牛角,以后要打起精神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要不然我这就把闺女领走!”
王大筐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丈母娘,突然放声嚎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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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本想着再怀一胎,但不管怎么忙活,赵春妮再也没有
显山露水的迹象。
这下王大筐心服口服了,毛病的确是出在自己身上,怨不得天,恨不得地,更不能责怪女人。
但王大筐还是有些不歇气,期盼着老天爷再发一回慈悲,添一个男丁延续香火。
有好几次,他又嚷嚷着想再去庙里许愿求子,但女人就是不答应,说啥也不去了。
问她为啥,女人闭口不言,面色愀然。
王大筐知道她是打心眼里害怕了,便不好再逼她,去他妈了个逼的!
老子就这命,认了!
人不能贪心不足,自己本来就没有那份能耐,老天爷已经开恩了,想着法子给了一个闺女,为自己养老送终,况且还有女婿栗龙飞那半个儿子,足够了。
倒是准亲家栗家人丁兴旺,屡屡开垦,频频收获,呈现出了一片大丰收的迹象。
在生育了栗龙飞之后,五年时间里,又一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凡事有利有弊,这是铁定的规律。
栗家白手落草,日子本来就没有底火,又叽里咕噜一连多出了好几张嘴,入口之物就成了问题,孩子轻易吃不到一顿饱饭,一个个肚子凹憋着,脸色菜青,看着就叫人心疼。
是亲三分上,王大筐跟老婆合计了一番后,干脆把已经长成了半大小子的栗龙飞接到了自己家中,住了下来。
因为还没有举行圆房的程式,便让两个孩子以兄妹相称,权作是收养了一个儿子。
这还不算,又硬着头皮去求了年迈的族长王魁山,让他再想法子给栗家划几亩薄田,好歹也得把生养出来的几个孩子喂养大。
族长有些犯难,皱着眉,捋着胡须说:“大筐啊,按理说,是该帮一帮栗家的,他们在村里住下来之后,只给了岭头上的几亩薄田,根本收不了几斗粮食。现在儿女多了,肯定不够填肚子。再说了,也是我保的媒,让你们做了儿女亲家,又不是外人了,可……可……”
“爷,您有难处?”王大筐问。
王魁山叹一口浊气,说:“这年月,不比从前了!早先,方圆十几里地都是咱们王家的地盘,可眼下世道有变,上头把所有的土地都登记造册了,动土地,占田畴,那必须要经过他们同意。更何况,村里几百亩的好地,都圈了出来,划给了宪兵队长的弟弟,说是以此来充当税赋和军饷。”
王大筐一听这话,又气又急,赤白脸吼道:“可……可总不该看着栗家的孩子被活活饿死吧?”
族长说:“我也心疼呀,还不止一次打发你奶奶给他们送吃的过去,我现在老了,不能打打闹闹了,说话都没了分量。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形势也不比先前,实在是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
王大筐就骂:“他个佬的!咱们王家村的土地,凭什么让他们来种,这不是欺负人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魁山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大筐,我可告诉你,以后这种牢骚话少说为妙,免得引来祸端。”
王大筐一脸的不服气,嚷嚷:“俺就不信,难道真就无法无天了,连话都不让说了,明明是他们来侵占咱们的土地,说说都不成?”
王魁山说:“不成,还真是不成!”
“咋就不成了?”
坐在树底下的王魁山仰头望着苍茫茫的天空,黯然说道:“形势不对啊,怕是要变天下了。”
“变天下?还能咋变?”
王魁山摇摇头,叹息道:“世事难料,不好妄言呢。”
王大筐虽然觉得族长的话有些不着边际,甚至自忧自虑,但却又不敢轻易反驳。
毕竟他是村里唯一闯荡过南洋的人,见多识广,懂天文晓地理,对世事的洞察自然要比一般人强。
老族长果然有先见之明,不出几日,真的就出状况了。
一个朗朗的大晴天,一行十几个人进了村子,一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的那人穿长衫,戴礼帽,看上去斯斯文文。
后头几个人一色的黑灰军装,头顶大檐帽,威风凛凛。
进村之后,直接找到了族长王魁山,吩咐下来,立马召集全村老少跑步到村东的空地上来。
于是,村里又响起了咣咣的破锣声。
这一次龙大头换了个新锣锤,敲出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喊声也高亢了几分:“诸位乡民,老少爷们,都给我听好了,白县长亲临咱们村,正候在东场子上呢,有重要指示训诫,都跑步赶过去了……”
村民一听县长来了,这可是稀罕事儿,开天辟地头一回,胆大的兴奋不已,胆小的屁滚尿流。
不大一会儿,就集结到了村东的空场上,满脸敬畏地望着那几个依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特别是前头那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人,用不着说,大伙都心知肚明,那人就是一县之长县太爷。
见人已经到齐,站在马嘴巴下的族长王魁山清了清嗓子,开了腔。
他先朝着马上的人深鞠一躬,然后直起腰,对着村民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新任的白县长,今天来跟大家伙见个面,是我们的无尚荣光,下面欢迎白县长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