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羡本质上就是个娇小姐,虽然因为学武,比寻常小娘子多了几份豪气,但到底是父母长辈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李家又不缺钱,那是真正的富养出来的姑娘家,自然对打扮感兴趣。因此一听长歌说去选料子,眼前便一亮。
南丰到底不比内陆地区,再加上山阳地理位置特殊,有些东西,肯定是南丰那边见不到的。
她因特别受祖父母疼爱,因此并不象一般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去过不少地方,见识是有的,知道山阳的东西,远非南丰可比,她倒不是为长歌那句可以一起选料子而动心,单纯是想到能见识到自己从前不曾见过的稀罕东西而心喜罢了。
“好呀好呀。到时候我们做一样的,只是,你要忙着婚事,能赶得上做么?还有,你长的实在好看,我还没见过比你长的更漂亮的小娘子呢,若是同你穿一样的,我肯定丑死啦。不过丑也没什么,我愿意。我在家时,也常同家里姐妹做一样的衣裳。我祖母最喜欢看我们穿一模一样的衣裳,然后带我和姐妹们去做客,每次人家见到我们家的姑娘穿一样的衣裳出来,都觉得好看呢。回头我们也穿一样的去街上玩去。”
长歌笑道:“好,我还正说,等过两天,邀请你出去逛逛呢。我们山阳不比南丰,有山有水,风景好,不过山阳也有山阳的好处,到时候我们去钵池山和勺湖玩去。若是时间赶得上,我们去洪泽湖和白马湖玩也成。左右离的也不过几十里路,咱们快马加鞭,一天就能来回了。再不行,去海州,我们家在那边有庄子,临海,且还有处温泉。现在倒没什么,若是冬日里,去泡温泉,不知道多美呢。”
说着,倒愁怅起来,可惜时间赶的紧,要不然,带上家人一起去住些日子才好。马上便是四五月了,正是去海边玩最好的时候。晴天可以去沙滩上玩,雨天也能听海潮声,多悠闲自在。
不过,再一想,又高兴起来,将来总有机会的。日子长着呢,人生几十年,她的人生,不过才走了一小半罢了。
李云羡听说可以去海边玩,不管能不能成行,已经高兴的拍手欢呼:“那可好,我也曾经祖父母去过泉州,那边也临海,海边最有意思,可以吃新鲜的海鲜,可以捡贝壳,还能看海潮,我喜欢大海,看着,便能让人觉得心襟开阔的不得了。泉州码头又是大宋最大的通商码头,我还见过好多各色头发,高鼻子蓝眼珠的番帮人,稀奇的很。你们家在海边还有庄子,可真叫人羡慕。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海州临东海吗?不知道和泉州的海,一样不一样。”
长歌笑道:“虽然都是海,可肯定各有风光。你喜欢,咱们就抽时间去玩一趟呗,左右海州离的也不远,便是不赶时间,来回的路程也不过三五天的事情。我们家在海州的庄子上,种了不少花草,各样的都有,春夏正是最美的时候,回头一定请你去玩。”
两人说笑着,便去了前院陆氏那里。
陆氏正和绸缎庄的女掌柜的说话,那掌柜柜的见长歌和一个眼生的小姐进屋,忙给两人行了礼。
“奴家见过十一爷。”那女掌柜的笑着打了招呼。
长歌笑道:“今儿怎是秦娘子亲自过来?劳你跑一趟了。”又介绍起身边的李云羡,“这位是我们家的亲戚,我嫂嫂的表妹,你叫李小姐便成。今儿都送了些什么来?你们铺里的东西都是好的,这回我们多挑些。”
秦娘子笑道:“原来是表小姐,奴有礼了。”
李云羡道了句不必客气。秦娘子这才介绍起自己家的东西来:“当不得十一爷夸,不过奴家的东西,在这山阳,确实还算不错就是了,这回一听说十一爷要挑料子,奴家便把铺子里今年新来的最时兴的料子选那好的,给十一爷送了来。十一爷和表小姐瞧瞧,若不满意,回头奴再着人另送批样料过来。总归一定要让十一爷满意。”
送来的都是样料,都是一寸长短的料子,做成宣传册的样子,打开后,每一页上面罗列着三样料子。秦家绸缎庄是山阳最大的绸缎庄,经营的料子,也是整个山阳最齐全的,四大名锦,金陵云锦,广西的壮锦,松江府的宋锦,蜀中的蜀锦,一样不少,再加上其它的绫罗绸缎绢纱,便是其中精品,也足有二三百款。既齐全,品质也都是顶级的。
陆氏同秦娘子说话,长歌和李云羡却凑在一起,翻看那样册,一边看,一边商议。
什么料子,做什么样的衣衫,配什么款色,绣上什么样的花样,长歌虽不精通,光听李云羡说,再想象一下,也都有了概念。两人足看了个把时辰,选了四五十款,每款少则一匹,多则五六匹,如此一算,足选了二三百匹的料子,而且能叫她们看中的,都是贵重的料子,秦娘子是生意人,只听了一下她们选中的料子,便大概估算出了这单生意的总价和赚头,五六千两的生意,即便她给最低的价,也有上千两银子的赚头,秦娘子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十一爷果然好眼光,选的都是时下最时兴,也是咱们铺子里最好的。十一爷平时对奴家的生意也照顾,这回又是十一爷婚嫁大事,奴便给个最低价,回头十一爷别嫌弃奴,出嫁那日,请奴喝杯喜酒就成。回头奴也放出话去,就说十一爷出嫁陪嫁的料子,都是选的咱们秦家铺子里的货,光这份荣耀,是赚多少银子都比不上的。奴也不与十一爷同夫人说虚话,一共五千八百两,回头奴再送十一爷两套今年最流行的衫裙,如何?十一爷的身量尺寸,咱们铺子里都有,回头做好了就叫人送来,十一爷可别嫌弃。”
秦家绸缎庄也有做成衣的生意,文家的也多是找的秦家铺子来做的衣裳,陆氏听了这话,便笑道:“秦娘子是爽快人,那就这么说定了。”
又指着李云羡,对秦娘子道:“这是我娘家的表妹,才来山阳,南丰那边同咱们这里不一样,你也给我这表妹量一下尺寸,回头给做八套春衫,八套夏衫过来。只有一点要求,咱们急着要,你半月内,可得送来。至于款式,你可带了款式样册过来?让我这表妹也挑挑款式。”
秦娘子不承想除了一笔料子的生意,竟然还有这意外之喜,忙道:“带来了带来了,奴这就请表小姐瞧瞧,半个月没问题,咱们家便是别的生意不做,也不能误了您说的日子,放心吧,半个月内,保管给您送来。”
说着,便取了样册来给李云羡选。
李云羡没想到陆氏要给她做衣裳,忙摆手推辞:“表姐,可千万别,我来时,春夏衣裳都备好了的,哪里要作这么多?并不需要的。”
陆氏笑道:“南丰同咱们这里流行的款式不一样,虽然你不缺这些,可入乡随俗,再说,这也是表姐的心意,你只管选就是了。不只你,就是表姑祖母,还我我祖母那边,我也一样做的。你若同我客气,我可不高兴。咱们家又不缺这点银子。”
长歌也凑趣:“才刚不是还说我们两做两套一样的裙裳的?云娘你只管选,我也选两套。你若不好意思,回头绣两个帕子给我就是了。”
李云羡这才不再推辞。
说起来她的绣工还真不错。绣两方帕子倒不难。
两人打开成衣的样册又选了一翻,这上头,秦娘子是专业人士,也给了不少建议,最后定下了春夏衫各八套,长歌果然凑趣,也选了四套和李云羡一样的做了。
秦娘子又说了不少好话,方说回头就让人把选好的料子送来,这才高高兴兴的去了。
谁知秦娘子才走,珠宝铺子也里来了人,这回却是带着货来的,长歌拉着李云羡,又选了一回,等珠宝首饰也选好了,也到了晚膳的时间。
陆氏去厨房里看晚膳准备的怎样了,长歌和李云羡便坐着闲话,李云羡道:“单看你选的这些东西,可真不少,表姐和表姐夫可真舍得,我寻思着,你这陪嫁,要放在我们南丰,怕是独一份呢。”
长歌就笑道:“这才到哪儿,今儿也不过是选的料子和珠宝首饰罢了,其它的胭脂水粉不说,咱们家自己的琳琅阁里全齐的,另外的屏风摆设,古董字画,吃的穿的用的,估计还有得折腾的。要我说,哪里要这么麻烦?偏嫂嫂不依,必要把什么都给我准备好。我估计,往后下半辈子几十年,我一个铜子儿不花用,日子都过得。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李家光聘礼就有九十八抬,嫂子说了,我的嫁妆,要给准备一百零抬呢。还好李家只李为庸一个儿子,要不,照嫂嫂这么个置办法儿,我怕李家都放不下这些东西呢。”
说的李云羡直笑:“你就显摆吧,哪有小娘子家嫌弃自己嫁妆多的。”
因长歌提起李为庸,两人经过这半天相处,也熟悉起来,李云羡便八卦道:“听说你未来夫君,是漕帮帮主之子,如今还是定远将军,他是怎样的人?你们两是怎么定下亲事的?”
“其实也没什么,他的确实是漕帮李家的独子。因和二哥是同僚,我与他从前也相识,在京城的时候,因有往来,刚好我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他去咱们家提亲,两位哥哥觉得他人不错,就允了。”
“这么说,你们两原先就相识?也算青梅竹马了?那他定是个不错的人吧?能叫你看上的,肯定错不了。”李云羡慕有些羡慕的瞪大了眼。
长歌一笑,与人说起自己心仪的人来,总归是甜蜜的。
“也不算青梅竹马,李将军从小是在蜀中长大,一直到十七岁才回山阳,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也十三岁了。他和我大哥表舅家的公子是总角之交,后来我们便相识了。有一回去体池山玩,那会儿我因腿疾,不能行走,因掉下山涯,是他救的我,也因那次,我的腿疾被治好了。说起来,他予我,还有救命之恩呢。后来我开始做汇通物流的生意,因他是漕帮的人,我们便一起做了生意,再后来,他被人刺杀,大家都当他遇害了,不想也是他命大,倒因差阳错的,到了边关,进了睦郡王的军营里。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因立有军功,又被睦郡王赏识,慢慢升了职,上回对北辽的大战,又立了军功,这才被封了定远将军。”
李云羡学武,尽得李家老太太真传,身手不俗,最悔自己不是男儿身,自有个投身军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梦想,可惜她是小娘子,也只能想想。听了李为庸的姑娘,不免羡慕:“照你这般说,这位李将军,也是个传奇人物了。哎,哪天也带我见见李将军的风采呗,我生平最佩服的就是这样的男儿了。可惜我是个姑娘家,要不然,我也必投身军营,上阵杀敌去。”
长歌好笑道:“你佩服他做什么?我家二哥还是怀化大将军呢,比李为庸厉害多了。你要崇拜他,还不如崇拜我家二哥呢。再说了,李为庸长的可比我二哥差远了。我二哥多俊美啊。你说是不是?”
虽说被长歌打趣的多了,可李云羡的脸皮到底还是没练出来,依旧红了脸,瞪了长歌一眼,嗔道:“哎,你怎么哪句都不离你家二哥?他再好也不关我的事。”
长歌哈哈大笑:“他?哪个他?他是谁?”
李云羡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扭过身去,再不肯理她。
长歌忙作辑讨好:“快别生气了,我跟你说呀,我今儿还问过二哥呢,我瞧着我二哥挺喜欢你的。”
听她这么一说,李云羡也顾不得生意了,不由转过脸来,一脸“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是怎么看我的?”的表情。
长歌忙一脸真诚道:“真的!我没骗你,今天我从你院里出来后,还特意去了二哥那边,我二哥嘴上没说,我提起你时,他装着板着脸的样子,可眉眼里都是笑。我自己的二哥,我还不了解他?他还嘴硬,说什么都听长辈的话呢。就他,是那么听话的人?若是不心里中意,根本不会这么说。”
李云羡害羞道:“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长歌笑咪咪道:“反正我说的是真的。”又故作忧愁状,“我现在只担心,表姑爷爷和表姑祖母看不上二哥呢,唉,我二哥英伟,你又活泼又可爱,真正天造地设,若是表姑爷爷和表姑祖母看不上二哥,多可惜啊。要不,我去求求陆家祖父同陆家祖母?到时候多替二哥美言几句呗。”
李云羡想到自家祖父母关于孙女婿那非主流的标准,一时也犹豫起来,若是祖父母真看不中朝歌,那可怎么办?顿时道:“那要是陆爷爷陆奶奶劝了,我祖父母不听,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的一句话,倒逗的长歌又一阵大笑。
李云羡便知道自己又上了长歌的当,嗔道:“你怎么这么坏?不同你说了。”
说着,便起身要回院,长歌忙拉了她:“我逗你玩呢,我再不这样了可好?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二哥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别的不说,只一点,二哥将来不纳妾,我觉得你家祖母就同意一半了。”
“不……不纳妾?你说的是真的?”李云羡惊喜道。
当初她家祖母嫁给她家祖父时,不纳妾便是第一原则。
长歌笑道:“当然是真的,你瞧,我家大哥不是也没纳妾?咱们文家,除了我四叔父年轻的时候爱折腾,有几房妾室外,余者如我大伯父二伯父,就没一个纳妾的。就是族里的人,也少有纳妾的。就是我四叔,你看如今,也只我四婶娘了。余下的妾室,除了生了儿女的,其它的都放了出去。你放心,我二哥肯定不会纳妾的。那些因纳了妾室,家宅不宁的事情,我可没少和二哥说,不纳妾也是我二哥自己亲口说过的呢。”
李云羡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不过,旋即想到她和文朝歌的亲事,长辈们都还没表态呢,为着女儿家的矜持,又忙收起了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氏便遣了人来,让她们去用晚膳。
为着给李家并陆家的四位老人接风洗尘,晚膳是设在前院的花厅里的,男女也未隔开,不过是分了席。男子一桌,女眷一桌。
文珂听说亲家陆家两老过来,也赶来了城里,男一桌,便由他出面招待,女眷这边,也有大伯娘崔氏张罗着。便是四叔文玮听说亲家过来,也从书院赶了回来。四婶安氏自也跟着一道来了。
见到安氏,李云羡惊艳的瞪大了眼,她坐的长歌便上,乘着没人注意,低声对长歌道:“那位仙子一般的夫人,便是你提过的四婶娘?实在是太美了,我原以为,你就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没想到你家四婶娘竟比你还美上几分。既是你四婶婶,怕也有四十开外的年纪了吧?我瞧着倒象不足三十似的,竟和你家嫂嫂一般年轻呢。”
长歌得意道:“我四婶婶年轻时,可是我们临近几州府有名的才女,有惊才绝艳之名,你若是前些年得见,更得惊为天人。她可不只长的美,棋瑟书画,样样精通,对了,我们山阳女学,如今就是四婶在管着。她不只人美,学问亦是一绝。回头你和四婶婶也多亲近亲近,我最佩服的人,除了一个林姐姐,便是我家四婶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