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只吃炸鸡的鸡
第4章 一只吃炸鸡的鸡
爱德华多轻轻推开巨大的双扇门,从教室的后门溜了进去。讲座正在积极地进行着。这个房间就像电影院一样,房间的尽头有一个凸出来的讲台,被聚光灯从后面照亮。一个穿着运动上衣的矮胖男人在硕大的橡木讲台上跳来跳去。这个人精力充沛,他那小巧圆润的双颊散发着热情的红润光泽。他的手臂上下挥动,每过几分钟,他的手就会拍打在讲台上,挂在教室天花板上的扬声器中传来砰砰的声音。他把手举过肩膀,夸张地比画着。在他身后10英尺高的黑板上挂着一幅彩色地图,像是约翰·罗纳德·瑞尔托尔金(《魔戒》的作者)书中的某件东西和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战情室中可能悬挂的东西的结合体。
爱德华多不知道这是哪门课,也不知道这个讲座在讲什么。他不认识这位教授,但这也不奇怪,因为哈佛有那么多教授、讲师和高级导师,谁也不可能把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但爱德华多从教室的规模可以看出这是一门基础课——这个有300个座位的阶梯教室快被坐满了,只有基础课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因为基础课是必修课,所以即便爱德华多和马克这样的学生觉得这是哈佛校园生活中不合理的事情,也无法避免。
哈佛的基础课不仅是必修课,也被学校认为是人生哲学课。学校要求每个学生至少要花费1/4的课时学习那些能帮助他们“全面发展”的课程。基础课包括外国文化、历史研究、文学、道德伦理、量化推理、科学和社会分析。这种想法看似不错,但实际上,基础课并不符合崇高的课程目标。因为在学生心中,基础课只是迎合了普通学生的最低水平,没有人是因为真正对基础课感兴趣而选择这门课的。学生不去学习历史和艺术方面高深的学术课程,反而去学习民俗学和神话学之类的课程——那些在大型讲座睡觉的孩子亲切地称其为“极客的希腊语”,他们将物理课称为“诗人的物理学”。此外还有6门奇怪的人类学课程,这些课程与现实生活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由于这是基础课,所以几乎每个哈佛学生都曾选择过至少一门与雅诺马马人有关的课程。雅诺马马人是亚马孙雨林中的“野蛮人”,组成了一个仍处于石器时代的奇怪部落。
一名哈佛毕业生不需要知道太多与政治或数学有关的知识,但一提到雅诺马马人,任何一名哈佛毕业生都能告诉你他们有多野蛮。他们经常手持大长棍相互打斗,搞一些奇怪的穿孔礼仪,甚至比那些在哈佛广场中央的滑板坑里玩耍的孩子还要混乱。
从大教室的后面望去,爱德华多看见教授在讲台上跳来跳去,他还能从教室上方的回音系统中听懂一两个奇怪的单词或词组。从听到的内容来判断,这门基础课应该与历史或哲学有关。爱德华多仔细看了看教授身后的地图,他感觉这张地图显示了300年前的欧洲版图,但并不是很清楚。爱德华多怀疑这门课与雅诺马马人有关,但在哈佛,这也无法肯定。
爱德华多在这个特殊的早晨来这,并不是想要得到“全面发展”。他肩负着一项性质特殊的使命。
爱德华多扫视了一下教室,他用一只手遮住眼睛,使其免受讲台上巨大的聚光灯的照射。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抱着一个大板条箱,箱子上面盖了一条蓝色的大毛巾。板条箱有点儿重,爱德华多在一排排学生中寻找目标时非常小心,以免撞到这个该死的东西。
爱德华多几分钟后才找到马克,马克一个人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他穿着凉鞋,把脚放在前面的空座上,膝盖上放着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他看上去不像是在记笔记,实际上,他看起来根本就不清醒。他双目紧闭,头几乎完全被他平时常穿的那件羊毛运动衫的帽子遮住了,双手也深深地塞进了牛仔裤的口袋里。
爱德华多咧嘴笑了笑,他和马克在短短几周内已经成了亲密的朋友。虽然他们住在不同的宿舍楼,读着不同的专业,但爱德华多觉得他们有着相同的精神境界。他开始注意到自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注定要成为朋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真正喜欢上了马克,开始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而不仅仅是犹太联谊会的一名成员。他敢肯定,马克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爱德华多一边笑着,一边悄悄地沿着过道向下走,走到马克那一排。有一个大三学生正在呼呼大睡,爱德华多隐隐记得他在某个经济学研讨会上见过这个家伙。爱德华多跨过他伸出的那两条长腿,然后从两个忙着听藏在包里的MP3的大二女孩身边挤过,最后一屁股坐在马克旁边的空座上,小心翼翼地把盖住的板条箱放到膝前的地板上。
“哦,见鬼。”马克说。
“是啊。”爱德华多回答道。
“那不是……”
“是的,没错。”
马克轻声吹着口哨,然后身子前倾,掀开箱子的一角。
板条箱里面的一只活鸡立马“咯咯咯”地大叫起来。鸡毛从板条箱中飞出来,飘向空中,然后落到爱德华多、马克和他们周围的同学身上。前后几排的同学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露出一副惊愕嘲笑的神情。
爱德华多的双颊变得通红,他一把抓住毛巾,用力拉扯着,盖住了板条箱。那只鸡渐渐安静下来。爱德华多看了一眼讲台,教授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英格兰人、北欧海盗以及该时期的其他人物。由于扬声器的巨大声响盖住了其他的声音,教授没有注意到刚才的骚动——谢天谢地。
“很好”,马克评论道,并对着板条箱咧嘴笑了笑。“我真的喜欢你的新朋友。它比你更健谈。”
“一点儿也不好!”爱德华多生气地低声说道,不理睬马克的讽刺。“这只鸡太讨厌了,它给我找了一大堆麻烦。”
马克还在咧嘴笑着。老实说,如果从教室外面看的话,这个场面真的相当滑稽。这只鸡是爱德华多加入凤凰社的条件之一,他收到的指令是,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无论是在教室还是在食堂或是宿舍,都要随时随地携带那只鸡。他还必须要和这只该死的鸡睡在一起。这5天来,爱德华多都努力地让那只鸡活着。
在最开始的几天,一切都进展顺利。这只鸡看起来很开心,老师们也都蒙在鼓里。爱德华多以感冒为借口逃掉了许多小型研讨会。在宿舍和食堂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校园里大多数学生都对最后俱乐部的入会条件有所了解,没有人难为他。他在平日里偶然遇到的几名权威人士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入最后俱乐部是一件大事,这是众所周知的。
然而,在入会申请的最后两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事情是在48小时前开始走下坡路的,当时,爱德华多在逃了一天的课后,准备把那只鸡带回他的宿舍,结果发现隔壁宿舍住着两个坡斯廉俱乐部的孩子。爱德华多曾见过他们几次,但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圈子,所以并不真正了解对方。当这两个孩子看见爱德华多带着鸡时,爱德华多并没有多想,也没有打算隐藏那件事——他决定给这只鸡喂点悄悄从食堂带回来的炸鸡。
直到24小时后《哈佛深红报》突然爆出猛料,爱德华多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那天晚上,那两个坡斯廉俱乐部的孩子目睹了爱德华多给鸡喂鸡肉,之后他们给一个名叫家禽福利联盟(The United Poultry Concern)的动物权益组织写了一封匿名的电子邮件。电子邮件的落款是一个自称“珍妮弗”的人,邮件的地址是friendoftheProc@hotmail.com。邮件中指责凤凰社命令其新成员折磨和杀害活鸡,并以此作为入会条件之一。家禽福利联盟立即联系了哈佛管理层,甚至找到了劳伦斯·萨默斯校长本人。广告委员会也在调查此事,凤凰社将对其受到的虐待动物罪的指控进行辩护,包括强迫毫无防备的家禽食用同类。
总之,爱德华多必须承认坡斯廉俱乐部的两个孩子搞了一出相当好的恶作剧。但对凤凰社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万幸的是,凤凰社的社长没有追究爱德华多的责任。即使他们追究责任,爱德华多也希望他们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
当然,凤凰社并没有命令爱德华多折磨和杀害他的鸡。恰恰相反,他接到的指示是要让他的鸡保持健康与活力。也许他不应该给鸡喂鸡肉,但他又怎么知道鸡应该吃些什么呢?又没有指南可供参考。在迈阿密时,爱德华多在一所犹太人预科学校上学,犹太人只知道鸡可以熬制美味的鸡汤,除此之外,他们对鸡一无所知。
这个灾难性事件对爱德华多产生了很大影响,他马上就要完成入会任务了。本来爱德华多在几天后就能成为凤凰社的一名优秀成员。如果这件事最终没有把他踢出局,那么他很快就能每个周末都在俱乐部里闲逛了。同时,他的社交生活也将发生巨大的变化。
爱德华多倚着马克,同时把手放在盖住的板条箱上,试图让这只暴躁的鸡再安静地待几分钟。
“我要在这种事情再次爆发前离开这里,”爱德华多低声说道,“我只想确定一下今天晚上我们是否要继续进行我们的事情。”
看到马克扬起眉毛,爱德华多点头笑了笑。昨晚,爱德华多在凤凰社的一场鸡尾酒会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叫安吉,聪明可爱,身材苗条,是一名亚裔女孩。安吉有一个朋友,爱德华多劝她把朋友也带过来,现在他们4个人将在格拉夫顿街碰面。要是在一个月前,这样的事爱德华多想都不敢想。
“再说一下她的名字好吗?”马克问道,“我是说,安吉的那个朋友。”
“莫尼卡。”
“她是辣妹吗?”
实际上爱德华多也不知道莫尼卡是不是个辣妹。他从没见过那个女孩,但他在心里认为他和马克都没有资格那么挑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女孩会主动找上门来。爱德华多马上就要加入凤凰社了,他很快就会接触到很多女孩,他下决心要把他的朋友一起带上。虽然爱德华多还没有能力把马克弄进凤凰社,但他至少能为马克介绍一两个女孩。
马克耸了耸肩。爱德华多轻轻拿起板条箱,然后站了起来。他顺着那排座位走到走廊,快速回头瞥了一眼马克的穿着——阿迪达斯的夹趾拖鞋、牛仔裤和羊毛连帽运动衫。爱德华多整理了一下领带,拍掉他那深蓝色运动衣领子上的鸡毛。领带和运动服几乎成了爱德华多的标配,在他参加投资协会会议的那几天,他甚至穿了一身套装。
“今晚8点见,”爱德华多离开那排座位时,回头跟马克说道,“还有,马克……”
“嗯?”
“尽量穿得好看点儿,改变一下形象。”